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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冰冷的屏幕玻璃反射出她模糊扭曲的倒影,一张被泪水反复冲刷丶只剩下麻木空洞的脸。
聊天框的最顶端,还是那个她偷偷设置的丶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备注——“A”。後面那个星星符号,是她某个深夜,抱着手机傻笑时加上去的,觉得他就像她灰扑扑生活里唯一的光。现在看去,像一个冰冷又恶毒的嘲讽。
最後一条信息,停留在出事那天下午。她发过去的,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晚上聚餐真要去啊?】。他隔了十几分钟才回,是一个咧嘴笑的柴犬表情包,下面跟着一句:【去呗,考完了不得疯一下?等我。】
等我。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此刻正正地插在她的心口,缓慢地旋转,煅烧着早已焦糊的血肉。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卧室里沉闷的丶带着灰尘味道的凉意,呛得她喉咙发紧。指尖终于落下,极其缓慢地丶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在输入框里敲击。
「今天天气好像回暖了一点,但风还是很大。你那边呢?」
她按下发送键。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即刻响起——【消息未送达】。那个冰冷的丶灰色的感叹号,像一枚审判的印章,狠狠烙在那行徒劳的文字後面。
她看着那个感叹号,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极其缓慢地,又打下一行。
「我哥今天炖了汤,放了好多香菇,就是你上次说闻着很香的那种。我喝了两碗。」
发送。【消息未送达】。灰色感叹号。
「楼下那家便利店关门了,就是我门常去有草莓牛奶的那家。换成了一家药局,灯牌是绿色的,很亮,有点刺眼。」
发送。【消息未送达】。灰色感叹号。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被什麽东西死死勒住了。指甲无意识地抠刮着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发出细微的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叙春阳。」她直接打他的名字,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手好冷。比那天在车棚里等你时候冷。你……」
她停住了。後面的话像坚硬的石块堵在喉咙口。她该说什麽?说“你能不能像那天一样帮我捂捂”?可那天他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他滚烫的眼泪,他绝望的眼神……回忆像突然涌出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删掉了那行未打完的字。眼泪毫无预征兆地涌上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屏幕上,模糊了那些苍白的文字和灰色的标记。她用手背粗暴地擦去,屏幕变得湿滑一片。
「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在哪。」她继续打字,眼泪模糊了视线,让她打错了好几个字母,又狼狈地删掉重打,「柏盛把我锁起来了。他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难过了。真是个傻子,对吧?」
发送。【消息未送达】。灰色感叹号。
「其实我知道的。」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对着那一片冰冷的丶不断显示发送失败的光源,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祷告,「你还在生气对不对?气我那天推开你,气我後来不肯理你,气我说……说看见你就难受……」
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只是太怕了……我怕我一靠近你,又会想起你说不认识我时的样子……我怕那些事情重演……我怕我们最後还是会互相折磨到死……」
「我错了……叙春阳……我知道错了……」她对着手机哭出声,眼泪成串地落下,「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我保证不再躲了……我保证不再让你难受了……我什麽都听你的……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你让我喝多少草莓牛奶我都喝……我再也不推开你了……」
她颤抖着,发出最後一条信息。那甚至不成句子,只是一堆混乱的丶被眼泪浸泡得歪歪扭扭的字符和错别字,夹杂着绝望的哀求。
「huilaiwopawozhendezhibuzhulewoxiangniwohaoxiangni」
发送。
【消息未送达】。
那个灰色的丶冰冷的感叹号,像一个最终的丶残酷的句点,定格在屏幕最下方。也定格在她彻底死寂的世界里。
手机屏幕的光芒,终于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挣扎着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最後一点虚假的光源消失了。
卧室陷入一片纯粹的丶厚重的黑暗。
只有她压抑不住的丶破碎的呜咽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低低地回荡。
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头像。
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再收到的回应。
进行着一场早已注定无人聆听的丶漫长的自言自语。
酸涩早已腐烂变质,化作一种永恒的丶无声的剧毒,腐蚀着五脏六腑,直至生命的尽头。
—全文完—
景遇繁栀
258.23周六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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