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55章 青芜海殇(第1页)

第55章青芜海殇

青州的海风,比记忆里更沉,带着一股血腥与焦糊混杂的咸腥锈气。

苏棠立于码头的青石阶上,绯色官袍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皂靴碾过阶缝里滋生的厚厚青苔。

五年了,他终于踩着这方故土的潮气回来,可眼前的景象,却将那点近乡情怯,瞬间冻凝成一层粘稠丶滞涩的寒冰。

码头还在,只是没了帆影。当年能并排泊下十艘番舶巨艟的泊位,如今只剩几艘破旧的小渔船歪在淤泥与瓦砾混杂的滩涂里,船板被海风蚀得发灰,像翻白的鱼肚。

几根烧得焦黑的断桅斜插在泥水中,无声诉说着劫难。他记得父亲曾指着那片桅杆林立丶市舶司官吏穿梭的海面说:“天下之利,半在青州海舶。”

可现在,海面上只有灰扑扑的浪,拍打着空荡荡的岸,废弃的市舶司衙门窗棂残破,像一只空洞的眼窝瞪着死寂的海湾。

更触目惊心的是近岸处,几处房舍的残垣断壁赫然在目,焦黑的梁木指向天空,显然是遭了火劫。远处卫所烽堞倾颓,长满了荒草,了望台坍塌了一半,上面挂着的破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大人,前面就是十字街了。”随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断他的怔忪。

苏棠颔首,擡脚往前走。脚下的路是新铺的,青石板缝里还没积起老垢,可沿街的景象却更加凄凉。

铺子大多关着门,门板上贴着官府的封条或是厚厚的灰尘,不少门窗上还留有刀砍斧劈的痕迹。

开着的几家,也只是卖些粗布丶杂粮丶粗劣的本地土盐,柜台後的掌柜缩着脖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门外,见了官轿也多是麻木地垂下眼皮——

当年这里可不是这样的,他记得绸缎庄的货架上堆着苏杭锦绣与倭国缎子,香料铺里弥漫着占城沉香与暹罗胡椒的异香,夥计们能说官话丶闽南话甚至几句红毛番语,连挑担卖咸鱼海味的小贩,嗓门里都带着股见识过风浪的亮堂。

“这街……怎凋敝破败至此?”苏棠问身旁的青州知县,声音低沉而锐利。

知县四十多岁,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回禀府台大人,自打朝廷严申‘片板不得下海’之禁,市舶司裁撤,商路断绝……那些靠海吃饭的铺子丶船行丶货栈,没了生计,自然就歇业逃亡了。造船的匠户改了行,识得水文的‘海狗子’们要麽饿死,要麽……”

他声音更低,带着恐惧,“要麽就……就入了海寇的夥啊!”他偷偷擡眼看了看苏棠的脸色,继续道:“这还不算,商路一断,那些原本在海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没了约束,便愈发猖狂。近些年,倭寇丶海匪勾结,时常登岸劫掠!”

他指向那些焦黑的废墟,“您瞧,去年冬月,一夥海寇趁着天黑摸上岸,抢了半条街,烧了十几间铺子,还掳走了十几个青壮!百姓是既怕官府查禁,更怕海寇屠刀啊!如今剩下的,多是守着被海潮倒灌过的盐碱地务农,或是给张屠户那等有门路的人物做点零活,早出晚归,天一擦黑就关门闭户,街上如何不冷清?”

他顿了顿,擦擦汗,勉强补充道,“好在……好在卫所去年调了些兵马来,海寇才稍稍收敛。这两年田里老天开恩,勉强收得些粮米,日子……也算安稳。”

安稳?苏棠瞥向街角。几个孩童蹲在地上玩泥巴,脸上糊着灰,身上的粗麻布衣打了好几块补丁,小脚冻得通红。

他们玩的游戏也透着诡异——一个稍大的孩子扮演“海大王”,拿着木片刀吆喝,其他孩子扮作百姓,惊恐地缩成一团,被“海大王”用树枝抽打,模拟着劫掠的场景。

他想起小时候,孩子们玩的是“扬帆出海”丶“番商市集”,兜里或许还揣着远洋船队带来的吕宋糖块或一枚稀罕的倭钱。

那时的孩子眼里有光,像盯着海面的小海鸥,总盼着能跟着船走得远些,听听番邦的奇闻异事。

转过街角,一阵尖利的哭喊和斥骂声猛地撞进耳朵。

是家小小的绣坊,门没关严,能看见里面围着几个穿着灰暗粗布衣裙的妇人,正对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指指点点。

那女子怀里死死抱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帕上是只歪歪扭扭丶却奋力振翅的海鸥——苏棠的心猛地一抽。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那颧骨高耸的老妇人声音尖利刻薄,“没了男人撑腰的寡妇,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抛头露面?‘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圣人的道理都喂了狗吗?”

她唾沫横飞,“绣海鸟?如今海上只有杀人放火的海寇船!正经人家的媳妇,该在家生娃丶织布丶侍弄田地,这才是本分!万一海寇来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面,不是白白送死,还要连累街坊名声?张屠户家的老三愿意收你做填房,那是你的造化!跟着他,有高墙护院,海寇来了也不怕!总比你干这‘贱业’丶惹祸上身强百倍!”

苏棠站在门口,指尖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海禁不仅断了生计,更让恐惧成为禁锢人心的枷锁!

他想起母亲绣坊里女子们自食其力的尊严。母亲常说:“女子手中一根针,能顶半边门户梁。”可现在,一根谋生的针,在“失节”的罪名上,又被加上了“招致海寇”的恐怖威胁!

“都围在这儿做什麽?成何体统!”知县上前喝斥。

妇人们惊散。

女子看见苏棠的绯袍,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海鸥帕子藏起。

苏棠走进小屋,目光落在那双布满裂口和粗茧的手上——这分明是做惯了粗活的手,却固执地绣着一只向往大海的鸟儿。

“这海鸥……是谁教你的?”苏棠声音沙哑。

女子怯怯道:“是我娘。她说从前海没禁丶市舶司还开着的时候,她绣的海鸥帕子……能换回两斗白米,有时还能换点给爹治伤的番药……她说那时候,海上有官船巡弋,海寇不敢近岸……”

苏棠的心被攥紧。

周禾的话在耳边回响:“锁了海关,断了的不止是生路银钱,更是沿海百万生民的眼界丶活力和脊梁!更养肥了海寇,让良民与盗匪同溺于死水!”

青州人骨子里的活泛劲头,连同基本的安全感,都沉入了这片灰蒙蒙的死海。男人们守着日益贫瘠的薄田,还要时刻提防海寇的洗劫;女人们被圈在理学框框里,生存空间被挤压得只剩下依附和恐惧!

他走出绣坊,风更冷更厉。

街对面老石碾旁,几个面色黧黑丶神情麻木的汉子在碾掺着泥沙的谷子。

苏棠记得这石碾当年碾的是南洋香料,香飘半街。一个跛脚的老石匠蹲在碾旁歇息,低声对同伴嘟囔:“……昨夜又有火光,怕是北面渔村……唉,老李家大小子,就是不肯跟张屠户跑船,硬要下海捞点鱼贴补,结果……连人带筏子都没回来,说是遇了‘海匪’……”

“大人,前面是县学?”知县请示。

苏棠缓缓摇头。他能想象孩子们在背诵“父母在,不远游”时,窗外只有死寂的海和关于海寇的恐怖传闻。

当年父亲教他读《瀛涯胜览》时,窗外是船工出航的号子,如今号子没了,书成了禁书,海则成了噩梦的代名词。

他蓦然转身,走向码头。随从愕然:“大人?城外还有些田庄……”

“不必了。”苏棠声音冰冷,“该看的,都刻在眼里了。焦土丶废墟丶麻木的眼,还有……海寇的阴影。”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热门小说推荐
前男友逼我还钱,我只好以身相许

前男友逼我还钱,我只好以身相许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双洁打脸搞笑日常小甜文男主内敛自持,不是渣男,前期的坑后期会填女主坚强乐观,对待感情却又敏感自卑,经过不断的成长蜕变最终与男主携手共进...

婚瘾

婚瘾

清冷舞蹈生×斯文败类教授先婚後爱九岁年龄差双洁甜宠撩狗男主治愈救赎这是一个黑道大佬化身温柔教授,甜宠小娇妻的故事。(1)一次意外,秦绵被学校的高岭之花所救,她以为对方是正人君子,不想是衣冠禽兽,他到底是被解封了还是被下了降头?可他又很温柔,顺着她,宠着她,护着她,逗着她她以为他们只是合作婚姻,原来对方是步步为营。陶教授,你真的有好多面。嗯,我快暴露了。(2)陶柏庭追随她的身影好多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十几年前,好好陪陪那个孤孤单单小姑娘,这样,她就不会长成现在的模样。陶柏庭告诉自己,她失去的,没得到的,他都要补给她。让她高兴,想方设法让她高兴。PS作者简介无能,但保证很宠很甜很撩很嗯嗯希望你会喜欢陶教授。...

王爷的小妾总想干掉我

王爷的小妾总想干掉我

又名小明历险记到了古代该做些什么好呢?开个书局,写写文,连载一下小说,顺便听一下别人的故事,江湖厮杀,乡村爱情。顺便看上了一个人,恰好那个人好像也看上...

帮帮我,冲田先生!

帮帮我,冲田先生!

已全文投入存稿箱,可以放心跳!有兴趣请加个收藏呐。线索丶证据,那些是侦探才要去研究的东西。我们极道组织只要讲究道义与恩仇就可以了。综(乱七八糟的)上所述极道组织的大小姐稗田阿礼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山茶花饰物的流苏随之摇晃了几下,我好累,走不动路了这个腰带好麻烦,要怎麽绕上的那家夥还真有自己的想法,不能用的话做掉算了红茶也好,咖啡也好,酒也最後那个不行。被深紫色长发的青年抽走了酒杯,阿礼不甘地撇了撇嘴,又在对方笑着看过来的瞬间回复了板正又优雅的大小姐仪态,您就帮帮我嘛,冲田先生?祸害一下中二期的男神,新撰组异闻录的总司,想要给他一个HE。以下为阅读注意点高亮本文四舍五入有一部分属于三创,至于整了哪个二创的活,因为伏笔与剧情的原因,我会在图穷匕见的地方说的。整体不影响内容标签综漫少年漫文野腹黑FGO其它文豪野犬丶东京复仇者丶新撰组异闻录丶东方Project丶FGO...

天生一对(论风骚妖精如何勾引高冷总裁)

天生一对(论风骚妖精如何勾引高冷总裁)

(鉴于各位小伙伴的鼓励,我开了微博,ID与笔名同)温文尔雅且腰不好的裴总裁撞上风骚逼人的骨科医生万俟雅,第一次被压着没了贞操,第二次被迫约炮,第三次生日,裴总给未婚夫送上自己花盆里捡的爱心鹅卵石未婚夫要富婆吗?贼抠门...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