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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第2页）

声音一如既往，不急不缓，从容镇定，却偏偏如玉石相击般，引得商绾一心头一颤。

此刻，檐下的冰棱正无声地消融，在晨光中晶莹剔透的水珠缀在末端，一滴一滴地坠落，啪嗒啪嗒地砸在青石板上。

她又想起了太後的话，究竟什麽才是深思熟虑，不让自己後悔的决定呢？是清醒疏离地忍痛推开所爱，逃避那无法掩饰的真心吗？

相比之下，勇敢一些，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见女子沉默思索，裴昀之微微勾唇，话锋一转：“漱玉梅苑的梅花开得正盛，如今落了雪，想来适合你去写生，我可以陪你同去。”

商绾一回过神来，望向他俊朗的眉眼，唇边漾起一抹清甜的笑意：“好。”

————

一场大雪，泥泞难行，写生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後，道路清理干净之时。

商绾一这日来了画院，便见南啓垂头丧气丶拖着极不情愿的沉重步伐来到自己桌案前。

商绾一馀光瞥了眼他，却未擡头，依旧伏案执笔描摹：“南公子又有何贵干啊？”

“虽然我百般不愿意，但是……我姑姑说，让我多和你学习。”南啓嘴巴都快张不开，嘟囔着，“所以还请你，多指教。”

“我？”商绾一指了指自己，问道。她与南淑妃不过一面之缘，和南啓更是公认的死对头，南啓此刻竟愿拉下脸面请她指导，不免有些诧异。

见南啓点头，商绾一迟疑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与你一样都是新晋画徒，如何能指导得了你？”

“你就别谦虚了，”南啓叹了口气，很是自然地绕到商绾一身旁坐下，认真道，“我姑姑，还有我爹，都希望我能在画院有所作为。但我现在的水平，怕是连三级画师都混不上，所以只能拜托你多指教，作为回报，你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任何要求？”商绾一挑眉道。

“任何要求。”南啓咬咬牙，十分坚决。

虽不知这南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但多结交一个太傅之子也不失为一件坏事，更何况，教学相长的道理，她早就知晓。

“一言为定。”商绾一答应道，“三日後，我会去漱玉梅苑写真，你便和我一同去吧。”

“遵命。”南啓听话地点点头，又好像想起了什麽，面露几分为难，“但在你们夫妻俩身边，岂不显得我光棍一只，可怜巴巴？我得带个人陪我一起。”

“随你。”商绾一语气随意着，将手中画笔轻投入清水中，漾开一片五彩斑斓。

—————

漱玉梅苑乃是前朝永昌三年建设，园里的梅花皆由由大庾岭移植而来，聘天下名匠精心培育而成。每年雪季，成簇成簇的骨里红梅丶龙游梅丶洒金梅竞相绽放，傲雪凌霜，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踏雪寻梅，吟诗作赋。

今年初雪来得格外早，千树老梅披着新雪，枝桠上积了厚厚的白絮。朱砂梅艳若凝血，绿萼梅清似碧玉，玉蝶梅则如雪覆枝头，风过时簌簌然抖落细碎晶光。

风过时，梅枝轻颤，簌簌地抖落一身碎玉。雪沫在阳光下纷扬，似星子坠落凡间。偶有几瓣梅花被风吹落在雪地上，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梅香被雪气浸润，愈发清冽幽远，不浓不腻，只淡淡地萦绕在鼻尖，像是谁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馀韵悠长。

园中的小径已被积雪覆盖，商绾一与裴昀之踏入之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听说这漱玉梅苑是前朝林尚书为悼念亡妻所建，其妻生前最喜梅花，他便不远万里从大庾岭运来百株梅树，当真是可叹可泣。”商绾一颇有些感触地说道。

裴昀之也听过这个传闻，他眸色略带着深意：“林尚书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常常因公务繁忙过家门而不入。其妻子去世後，他老泪纵横，称自己最後悔之事便是未能多陪伴妻子。这故事告诉我们，要珍惜眼前人。”

闻言，商绾一微微一怔，裴昀之说的怎麽和她听说的不太一样？

心下想时，便听见身後的脚步声。

只见南啓边向自己招手，边大步流星地走来，他今日身着一袭大红色斗篷，配上他那张肆意张扬的笑脸，当真是比苑中的梅花还艳上三分。

而目光落在身後跟着的女子身上，商绾一不禁错愕不已：“绾馨？”

商绾馨一副苦大仇深丶生不如死的表情，自从那日她撞破了南啓哭鼻子後，这位公子哥就像是中邪了一般，逮着机会就挑自己的错处，像只跟屁虫一样黏着自己，甩都甩不掉。

这次写生，他又以没有人在旁研墨为由，非要让她一同去。

商绾馨抱怨道：“大姐姐，姐夫，我来陪你们受罪了。”

南啓却是神气洋洋，自豪道：“没错，这就是我给我自己找的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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