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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圣上和霍家,隔着先皇後的血仇……而这位十七岁的皇後,论起来,便是最初的祸基。
长安,未央宫,椒房殿。
时令未出三伏,但有样异样地,这儿竟不闻一丝蝉鸣,静窒无声,压抑沉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满殿宫监侍儿们都是一派惶然或惊惧地瑟瑟缩在室中角落,倒当真似秋後寒蝉一般。
大司马霍禹谋逆的消息在事发半月後才传到宜曲宫,皇後殿下闻讯,惊不能信,而後星夜兼程,匆忙回銮。
但轻驾进了未央宫,没来得面圣,便正迎着一队宫监前来椒房殿检抄的兵甲。而後,当衆自皇後寝居中搜出了霍夫人的若干信函及一幅剧毒,信中所图,意欲鸩杀太子!
满殿宫人都惊得面若死灰,颤着身子,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几个年纪小些的宫婢当场吓晕了过去。
罪证确凿,天子使者们带了证物回去御前复命。
而自那一天起,整座椒房殿便被重重监禁了起来,兵甲密围,连一只雀儿都飞不出去。
而皇後殿下……自那时,便失了心似的愣愣僵坐在内室西窗下,整整一晚,不言不动……木雕泥塑似的。
此时,清晨的浅金色的昀光自锁纹的绿琉璃窗扉照了进来,落在那少女那张精致无瑕,双眼满布血丝,苍白如纸的小脸儿上,竟生出几分异样的哀艳来。
“殿下,好歹用些用些饭食罢。”莺时捧着一张素漆小食案进了室中,青玉盂中的甘豆羹散着糯甜的香气……椒房殿的庖人们早已给吓破了胆,哪儿还有心思在炊事上?这羹是她自己到厨下煮的,滋味大约有些差强人意。
她恭谨而妥帖地将羹汤置到了皇後面前的文贝曲几上,而後替主人摆好漆木勺,柔婉温和一如往昔。
“莺时,”枯坐了整整一晚,不言不动的霍成君,却忽然开了口。面色是极度憔悴疲惫的苍白白,连双唇也不见多少血色,且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嗓音有些分明的干哑,仿佛被什麽东西磨糙了一般。
但,她神色却已然镇定了许多——出乎意料的,这个自幼养尊处优,娇惯宠纵的十七岁少女,竟没有像满殿宫人甚至莺时以为的那样,顷刻间全然崩溃,而後寻死觅活……任谁人蓦然听闻家门巨变,举族被诛的惨讯,应当都是不堪承受的罢,何况眼前这个金尊玉贵丶自幼娇惯的少女?
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这儿整整一晚,而後,勉力平静地同自己侍婢开口说话。
此刻,十七岁的少女,就这样凝了眸子定定看向相伴十一年的心腹侍女,用干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问:“莺时,究竟……是什麽时候的事?”
她的语声并不见多少狠厉,但这言语之间的切切质问,却令得那厢的侍婢心下陡然一惊。
莺时面色遽然泛白,身子蓦地一颤,手上有些抖索,捧在手中的食案斜斜一倾,玉盂里的豆羹便泼洒了小半出来,汤汤水水溅在文贝的几案上,一片狼藉。
许久许久,从来温婉妥帖的侍婢,终于开了口,她低低垂着头,并不敢看自家女公子,用极轻的语声道:“是在……大将军去世後不久。”
“那,陛下他……许了你什麽好处?”霍成君默了一瞬,仿佛并没有太多意外,语声静得有些寒寂。
“陛下有诺,异日诛灭霍氏之时,放过婢子的寡母和幼弟。”
“呵……”闻言,霍成君竟是轻轻地笑出了声,那般干哑的嗓音,笑起来是异样的沧桑沉嗡。
——血脉至亲,自然比她这个主仆之份的外人要紧,原也无可厚非啊。
室中静了一会儿,两相无言。时至今日,还有什麽可问,还有什麽好说的呢?这世上,有些背叛,可以理解,却无法原谅。
“自那时起,阿母送给宫的东西,你便统统收了起来,全为今日拿出来作罪证了?”良久之後,再开口时,她神情已是极静,再看不出多少起伏。
“嗯,”双十年华的侍婢,垂着螓着,亦静静地点头,声音极轻“还有夫人近几日送来的信件,皆是道出府中困境,请殿下相助的。”
“婢子拆看,却瞒了殿下。”她神色竟莫名带了些开诚布公的坦然,语声虽轻却清晰——仿佛压在心底里的沉沉块垒终于移去,尽管,随後砍下来的可能是尖刀利刃……不忠的恶仆,怎样处置都是应当的罢。
原是这样啊……”霍成君闻言只微微怔了怔,然後,竟自失地笑了笑。
而後,她并未用饭,也只那样静静枯坐在窗下,良久良久,从晨光熹微到骄阳正午,西窗从来都只暮时才见到得日光,所以此时室中光线也并不见得多明亮,照在那张憔悴已极的面容上便更显灰暗。
而身边侍立的婉丽婢女,面色竟也是一般的苍白,就这样静静伴着她,不言不动,枯槁的木像一般。
许……先皇後的死,是我家阿母的设计?”问出这一句,霍成君语声更哑涩了些,但神情却平缓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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