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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每容让谦卑,因着身量颀长,在皇後面前时从容都是往往躬身,以免惹了她不快;
她甚至有意藏拙,分明那般的卓荦才学,颖悟机辩,但在一衆宫妃宴间戏言笑闹,暗中争风时却是一惯缄默,或言语讷讷,只听着旁人嬉笑……
呵,她已避事无争到了这般地步……皇後竟还是容不下麽?
…………
刘肇守在嘉德宫整整一日一夜,直到次日早朝时才离开。
“我们贵人这般谦卑容让,皇後竟还是不肯放过麽?”天子走了,整个嘉德宫稍稍松了口气,与内寝一帘之隔的外间,有小宫婢愤愤不平地脆声道“这般天气里,让贵人受这等罪,也亏她做得出!”
“噤声!”赵玉回了神,有些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制止道“莫要妄言,你难道又想替贵人招祸不成?”
“阿葭……阿葭知错了。”小宫婢也意识到失言,立时低了声道。
赵玉眼底下是因为近日劳顿而生出的重重青翳,神色疲惫而沉重——
当今圣上十四岁选妃,初见阴氏之女便倾了心,之後宠冠後宫,甚至特意在第二次选妃之前将其封後,稳了地位,只为令她安心。
宫闱之中,谁人不晓天子独宠椒房?其他妃嫔虽也偶尔见幸,但哪里真正得了天子的心,不过为着子嗣罢了。
说起来,皇後在人前一向端淑温婉,嘉言懿行,少有悍妒之事——原本,圣上独宠中宫,她也无人可妒。
但,这数月以来,圣上竟罕见地时常驾幸嘉德宫,因此冷落了中宫。甚至听说两日前圣上在与皇後起了嫌隙,自长秋宫拂袖而去——皇後那边,只怕将这笔账都算在了自家贵人头上,着实气得狠了!
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桩祸事!
邓绥躺在内寝的素漆床榻上,清晰地听着外间的声响,目光清明,并无一丝暗昧。
——其实,她有的是法子可以避开这一劫的。可……若避开了这一回,谁知下一次又是怎样的祸患?所以,与其固步自守,不若--釜底抽薪。
长秋宫中那一位,其实真正倚仗的,也不过是天子的那份情意,那点真心罢了。
他十四岁初次选妃,一衆少女中喜欢上了那个工善书法的阴氏,之後几乎三年独宠,封为皇後……是真心将那个女子当作结发妻子看待的罢。
当年他对阴皇後,也曾经深情缱绻,海誓山盟的罢?
负心……原本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呵。
当年承诺时未必不是真心,但,这世上又有多少真心经得过光阴荏苒,历得了世事变迁?
※※※※※※※※※※※※
自邓贵人被皇後召见,既而重病了一场之後,长秋宫便彻底冷清了下来,除了平日的各样祭祀与宴度帝後会一同参与外,天子几乎未再未召见过皇後阴氏。
曾经那个天子独宠整整三载的阴皇後,算得失宠了,而整个後宫最为炙手可热的,成了邓贵人所居的嘉德宫。
春秋代序,斗转星移,时令已入仲夏,这一日正是五月初五。
刘肇来时,邓绥正在忙着制桃印。
说起来,时下的风俗许多都旨在辟邪祈祥。门额之上时常绘神荼丶郁垒之像,悬着桃印丶桃人丶羊头等物,而五月初月制桃印已渐成风俗。
刘肇进屋之时,少女认真地将一块六寸见方的桃木刻上纹络,但手上并不多灵巧。
她是知道他已经来了的,但却并没有起身相迎,这一段日子,彼此之间早已没有那般拘束。
“莫若,还是朕来罢?”天子也是毫不介怀,进了内室便,便极为随意地揽衣落座,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几乎有些笨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後,不由开口道。
他竟懂这个?邓绥闻言,倒是颇有些意外。
少年也并不解释什麽,只是十分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块桃木,随着手上收放自如的动作,细细的木屑自刻刀下纷纷而落,一个个精致的符文便显形其上……
“陛下学过篆刻?”邓绥看罢,有些讶异地问。
她话音落後,那厢的天子却是顿时止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默然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开口道:“是啊,八九岁上学过好一段时日呢。”
那时候,母後有一支十分贵重的碧玉笄,甚是喜爱,可惜有一回失手折作了两截。为此,她甚至动了大怒,身边几个宫人都受了罚。
而他,恰好有一块父皇刚下的玉镇,玉质比那支于阗碧玉的发笄更好。但,拿给宫中的玉工,他们见是御赐之物便不敢动手了,还纷纷劝他这般的传世的玉镇改雕作玉笄实在太过暴殓天物。
他无奈,所以便私下里悄悄学起了篆刻,这上头花了许多心思——冲龄的孩童每每夜间跽坐在灯下,借着昏黄的火光拿了瑕玉试手,一琢一刻地一下下落刀,再小心地将齑粉吹落,每每都有粉末迷进眼里,刺得双眼酸疼发红……可,小小的孩子一想到自己将来练好了雕工,便能将那玉镇雕作与原先一支一模一样的碧玉笄送给母亲当生辰礼,讨她喜欢,便觉得浑身都是劲儿,眼下再难受也可以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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