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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乌泥村
从王阳县到乌泥村导航上显示八十三公里,预计三小时後到达,但一行人六点多出发,十二点才到,道路太颠簸不平,弯弯曲曲,窄小的路看的好音心惊胆战,总觉得车子不可能过去,但车子哐哐当当蹿了过去。
到了村里,张翙冲下车,捂着胸口,弯腰冲着一道长满杂草的浅沟呕吐,昨夜的晚饭没吃多少,早消化干净了,早上也没吃饭,肚子里没有东西能吐,只在那难受的干呕,感觉下一秒能晕死过去。
小陈也是脸色苍白,扶着车门说不出话来。
好音缓了好一会儿,拿出几瓶水,递给司机和小陈,然後又来到张翙这边。
“没事吧,喝口水压一压。”
张翙张着嘴巴,接过水喝了一口,有气无力说:“……我这辈子不想再坐五菱宏光了。”
来乌泥村,本来是想鼓励鼓励好音积极对待人生,没想到路这麽难走,自己差点晕死在途中。
乌泥村的村长是个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有一根腿用胶带绑住了,身材粗实,穿着黑色棉袄,蓝牛仔裤,扎低马尾,肤色是土地的颜色,五官像是被磨平了一样,只有厚厚的嘴唇凸了出来。
她身後是高低不平的石台,站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村民,还有爬在树上丶窗户上丶石头上的小孩们。
“你们好,来这个地方,很辛苦吧。”女村长拘谨又激动,见到好音时愣了一下,又继续热情说:“去村委会休息会儿,喝口水,大娘们还做好菜了,等你们去吃来。”
张翙摆摆手,脸色青白青白的,她想着山路不好走,下午还要早点回去,不能为了吃饭耽误时间,客气地说,“村长,谢谢你的招待,但我们主要是来看看被资助人的,看完就回去,别麻烦大家忙活一顿了。”
好音遇到生人,就不知道说什麽好,跟在张翙身侧,礼貌地微笑。
目光悄悄转向村长身後的村民,他们穿的衣服都很暗沉,灰扑扑,像是糊了一层脏污,即使是红色,穿在身上也变得暗淡,他们肤色黝黑,脸上布满风吹日晒的沟壑,看着好音她们,都咧着嘴唇,挂着憨厚朴实的笑容。
房屋是黄泥墙,低矮破落,瓦片在冬日的寒光下,黑沉枯燥,院子用石头堆积成圈,是用手一块一块搬来,然後日复一日砌成墙垣,那些房子歪歪斜斜,透着股挥散不去的穷破之气,与面前站着的村民毫无冲突的融合着。
多看一眼,好音的心就觉得沉重一份,之前的新奇感迅速消褪,她被裹挟在村民含着期盼希冀的目光中,嗓子哽住了,心情变得低落愧疚。
女村长领着他们穿过房子与房子中间的一条窄小不平的土道,一会儿上坡,一会儿拐弯,是不是提醒她们当心脚下。
“村长,你是乌泥村的人吗?”张翙听这位女村长说着正儿八经的普通话,于是问了一嘴。
“是啊,我出去上过大学,毕业後,又回来乌泥村当村长。”女村长笑着回答。
小陈说:“怎麽不留在外面工作,这里应该很不方便吧。”
迎面走来一个背着筐的老人,跟她们打了声招呼,说得方言,好音一点也听不懂,女村长停下,跟老人说了几句,也是方言,但看她频频看几人的样子,应该是在介绍。
等那老人走後,女村长说,“这几年村里通了水电,大家的生活比以前方便多了,能为乡亲们做点什麽,让我觉得比在外面工作更有意义。”
小陈听完後,沉默一瞬,由衷说:“是我见识太肤浅了。”
好音问:“村里除了务农外,没有别的经济收入来源吗?”
女村长目光黯淡下来,“年轻的能出去找点活干,四十岁以上的,年纪大,又不会讲普通话,到了外面人家也不愿意要,只能在山里种地养活一大家子。”
好音又沉默起来,神色变得惨然。
“到了,”走了一段路,女村长指着眼前出现的矮屋,“李美美家,我们村里最困难的一户。”
木头和黄泥搭建出了两间相连的屋子,其他人家好歹会用石头垒出个小院,而这家的房子就突兀的展现在几人面前,一扇窄小脱色的黑木门,两口方正的窗户用木棍间隔开,日光被分割成一条一条。
刚一进去,好音就觉得黑沉沉看不清事物,等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看清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怯怯地缩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根柴火,正在土坑里添火做饭,上面吊了个黑漆漆的铁锅。
“美美,做饭呢,你爷爷呢?”女村长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柴火,替她烧着火。
小女孩见到熟悉的人,呆呆的表情动了起来,小声朝村长说:“上山去了,捡柴火。”
“去了多长时间了?”
“好久了,快回来了。”
于是三个人退出来,在门口等着家长回来,等了十来分钟,张翙冻得受不了,在原地直跺脚,那屋里更冷,跟个冷窖一样,又黑沉沉的,站一会就觉得难受。
张翙觉得等下去不是事,提议说:“要不咱去下一家吧,等回头再过来。”
好音半转上身,视线穿过窄门,在压抑的矮屋里,看见一星火光亮了起来,慢慢生出越来越大的火,火光照亮小女孩瘦小的侧脸,她干黄的脸颊沾了黑灰,睫毛很长,眼珠很黑,看人的时候,呆滞迟钝,还有化不开的忧郁。
好音见过的十一二岁的小孩,都是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可是美美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觉得这很残忍,站在这个地方,看一个应该上学的小姑娘,蹲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生火做饭。
“好音!”张翙叫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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