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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烬攥了攥手指,最终没再多说什麽,转身走向程添锦。可就在他迈步的瞬间,顾安忽然开口:
“林烬。”
他下意识回头。
顾安站在阴影里,烟已燃到尽头,烫到指尖也浑然不觉。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别死。”
林烬怔在原地。
程添锦的手适时地搭上他的肩,温热的掌心将他拉回现实。他最後看了顾安一眼,终究没再说什麽,跟着程添锦离开了巷子。
夜风吹散了身後的烟味,也吹散了那句几不可闻的
“你也是。”
程添锦握紧林烬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夜色沉沉,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晕,远处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是教会医院的运尸车,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准时出现,载走那些没能熬过霍乱的躯体,有老人蜷缩的身影,也有孩童瘦小的遗骸。
“林时他们怎麽样?这两天没空去看。”程添锦低声问,嗓音里带着疲惫。
林烬点点头:“都挺好,都在家。”他顿了顿,想起今早秦逸兴从闸北回来时铁青的脸色,“秦逸兴说……沪西棚户区那边……”
程添锦的呼吸微微一滞,声音压得更低:“儿童死亡率40%。”
这个数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进心脏。
林烬想起前日在弄堂口看见的一幕:一个瘦小的母亲抱着昏迷的孩子,跪在当铺门前哭求。
孩子嘴唇干裂发白,衣襟上沾着呕吐的秽物,是霍乱最典型的征兆。母亲手里攥着褪色的红布帕,那是她能找到的唯一"驱邪"的东西。
而当铺老板正不耐烦地挥着手,对着围观的人嘟囔:“这时候还来当东西?整条街的井水都发臭了,命都保不住,当给谁去?”
“教会医院的推车……”林烬喉咙发紧,“今早路过,看见他们用草席裹尸,连布都不够用了。”
程添锦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像在无声地安抚。
两人沉默地走过一条暗巷,忽然听见压抑的啜泣——巷尾的煤炉旁,一个妇人正往死去的孩子嘴里塞糯米,嘴里念叨着“吃饱了好上路”。
她身旁还蜷缩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嘴唇干得起皮,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时不时捂住肚子发出细碎的呻吟。
程添锦的手指猛地收紧,林烬知道他在想什麽——顾家药厂的消毒水丶磺胺粉丶教会医院的补液针剂丶工部局的封锁令……每一条路都被堵死。
“明天……”程添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去找顾安。”
林烬一怔,擡头看他。
程添锦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峻:“顾家的新药厂,有磺胺类药剂的生産线。”
远处,又一辆运尸车的铃铛声幽幽传来,混着母亲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在1931年的夏夜里久久不散。
林烬的手指在程添锦掌心收紧,指尖微微发颤。
远处教会医院的钟声敲了九下,夜色中传来推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又一批盖着草席的小尸体要被运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突然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程添锦脚步一顿,镜片後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正经过一家当铺,橱窗里赫然摆着几个陶瓮,贴着“陈年草木灰”的标签,旁边小字写着“净水止痢,霍乱克星”。
“太危险。”
程添锦下意识拒绝,却看见林烬盯着巷口——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正蹲在污水沟旁,用木棍拨弄着死老鼠。她的手腕上已经起了疹子。
林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顾安...”他想起黑暗里那句沙哑的“别死”,"“我觉得...他或许会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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