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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穿堂风（第1页）

夏末穿堂风

蝉鸣断在第三排的光影里，风还在说那年没递出的长信。我们都成了对方校服上洗不掉的水渍，回头时，夏天早把名字嚼成了碎星。

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後一点热意撞进教学楼，参天古朴的树木遮住了烈日的炙烤，将绿茵投射在弯转的回廊。一个青涩的少年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黑色的短袖後已经洇出一片薄汗，正在楼梯口寻找着自己的教室，身後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说话声。

“高一新生来主教学楼搬新书”

少年寻声望去，一个男生拿着大喇叭在楼梯口指引新生入学，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落在他侧脸，能看见下颌线清晰的弧度，还有一张一合红润的嘴唇。

“同学你哪个班的，需要帮助吗？”他大步走来

“我是高一7班的，请问教室在哪”

“这麽巧，我也是7班的，我带你去吧”他不由分说的拿走男生怀里的书“我叫沈砚池，你叫什麽”

“我叫陆叙白”

“陆叙白，这名字好听！喏，到了这个就是我们的教室”

沈砚池把书往讲台上一放，转身冲陆叙白扬了下下巴：“随便找位置坐，前三排视野好，後三排隐蔽，想睡懒觉选最後面，我在靠窗第4排，风景绝佳！”

随即他踢了一脚身边的桌子，铁与地面的摩擦生刺耳的响起来“啧啧，上届学长学姐真能造，都成战损版了，学校也真抠，这麽多年不给换一个”

“你好像对这个学校很了解？”

沈砚池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你是从别的学校考过来的吧，我是直接从初中直升来的景明中学，没办法，我成绩不好我爸能给我弄来已经算是燃尽了，唉，我跟你说自打我来这里上学桌椅宿舍床就没换过，倒是学校门口的大石头换了好几个，也不知道学校那群老登怎麽想的，妈的，把钱花在刀把上，也不给宿舍安空调——”

他话没说完，就被刚从後门回来几个男生勾着肩膀拽走，“沈砚池！昨天说好的战队赛打不打？”

他回头冲陆叙白摆摆手：“我先去唠会儿，你记得把座位选了，还有今天报完到明天收拾宿舍後天才正式上学——”声音混在喧闹里，混着热风吹向远方。

陆叙白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被人群裹着往後排走，白球鞋踩过地上的粉笔头，发出细碎的咯吱声。选座位时，陆叙白鬼使神差挑了靠窗的第三排，位置在沈砚池的正前方。沈砚池从教室门外的走廊走过阳光从他耳後漏进来，把发梢染成浅金色

猝然一道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这道铃声如同现实世界的一根绳子，把陆叙白从对高中生活的美好期望拉了回来。

“喂，妈，我到学校了报完到了，明天分宿舍”

“叙叙啊，你说生活费的事妈妈和爸爸商量了一下，你看你住宿一天吃三顿，学校的饭应该不贵，一顿10块一天就是30，一个月就是600块，你吃穿用度都从家里拿就行，衣服从家里拿一块香皂洗就好，一块香皂能用俩月呢。学校组织的活动咱能不去就不去，家里的状况你也知道，你弟弟也准备上初二了，妈妈知道有点少但是——”

“妈，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挂了电话，听筒还贴着耳朵发烫。走廊里的喧闹像潮水般漫回来，陆叙白捏着手机站了会儿，指腹把屏幕边缘的塑料壳磨得发白。

他转身时，沈砚池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了，正趴在桌上跟後排男生比划着什麽，肩膀一耸一耸的，校服袖子滑下去，露出小臂上一小片晒红的印记。听见脚步声，沈砚池猛地擡头，脸上还挂着笑，眼睛亮得像浸了光：“报完到了？我刚跟他们说咱班新同学叫陆叙白，听着就像会写诗的。”

陆叙白没接话，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桌子确实旧，抽屉里还卡着不知道从哪一届流传下来的半根断粉笔，他伸手去抠，指尖蹭到一层灰。

“别碰那玩意儿，上届有人在里面塞过嚼过的口香糖。”沈砚池不知什麽时候凑了过来，胳膊肘搭在他桌沿，“咱们学校每一届都要换教室，每次换教室，桌洞都跟抽盲盒一样，谁知道上届学长学姐会给你留什麽'好东西'，我帮你找张纸擦擦。”说着从自己书包里翻出包纸巾，抽了两张递过来，包装上印着花哨的动漫人物，一看就不便宜。

陆叙白接过来，指尖碰到纸巾边缘的光滑质感，低声道了句谢。

“谢啥，以後都是同学。”沈砚池直起身，忽然一拍脑袋，“对了，你住哪个宿舍？我刚听宿管念名单，好像咱俩都在608？”

陆叙白愣了下。他刚才报完到还没来得及领宿舍条。

“喏，给你。”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条，“刚才帮你领的，我看名字眼熟，果然是你。608靠内侧，安静，就是没办法吹穿堂风——不过总比低楼层强，去年我去给学长送东西，好家夥，一堆虫子，那蟑螂比手指粗，吓死人。”

陆叙白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陆叙白”三个字被圈了个圈。他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忽然想起妈妈电话里说的“香皂一块能用俩月”，喉结动了动。

“咱们学校虽然床挺垃圾的，还是8人间，不过还算好的是每个宿舍都有独立的卫生间，不用早上起来抢厕所去了。这比初中宿舍环境好太多了，我跟你说这里的初中校服巨丑无比，番茄炒蛋色都不知道咋设计的——”

说到这句话，声音戛然而止“我去，我忘了咱们下午要去拿校服!!!”说罢，不由分说的拉起陆叙白的手就走“快跑两步，不然到时候拿校服的人会很多，刚刚我看了你的宿舍条，你在宿舍楼东门领我去北门，咱俩分头行动然後在南门汇合”

下午发校服的时候出了点小插曲。陆叙白的裤子腰围大了两圈，他拿着去找负责分发的老师，对方正忙着应付扎堆的学生，头也不擡地说：“就剩这一件了，要麽自己改改，要麽等下周补订。”

他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捏着裤腰，可布料簌簌地晃动悄悄透露了他内心的无措。身後忽然有人撞了下他的胳膊，沈砚迟举着条新裤子凑过来：“我这条小了，你试试这个？我妈非让我多拿一条，说怕我疯跑磨破了，结果腰围刚好差一圈。”

陆叙白低头看他手里的裤子，标签还没拆，比自己那条是小了一个尺码，比了一下像是量身定做般合适。“那你……”

“我没事，”沈砚池把裤子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拎着那条大的往身上比了比，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看，这样多帅，嘻哈风！北美那边老流行了，再说我爸明天来送东西，让他再带一条就行。”

他擡了擡手腕，不经意间漏出了一块高端的手表“这一天忙的，都5点30了，走咱俩去食堂，不知道学校老登们怎麽想的，刚报道就要上晚自习，还没讲课也没留作业，意义是在？”

“沈砚池！刘老师叫你”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在他们身後喊道。

沈砚池听到後尴尬的笑了笑“呵呵，那个我初中班任找我，估计想警告我让我高中老实点，我去去就来，前面就是食堂你先打着”说完就跟着那个男生离开了。

陆叙白走进食堂攥着妈妈塞给他的10块钱，在窗口前徘徊了半天，最终点了份最便宜的青菜面。刚找了个角落坐下，沈砚迟端着满满一托盘吃的走过来，“哐当”一声把餐盘放在他对面，里面有牛排丶炸鸡腿，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排骨汤。

“我妈非让我多打点，说长身体呢。”沈砚池把鸡腿夹到他碗里，油星溅在桌布上，“你吃啊，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

沈砚池看了看陆叙白的碗里，摇了摇头“学校的肉是油多，那你也不能为了不长痘就吃青菜啊，喏，你再尝尝这个牛排，不油的”

陆叙白看着碗里的鸡腿，皮炸得金黄，油脂顺着瓷碗边缘往下淌，牛排精致的摆盘很难让人忽视那对于学生党不菲的价格。他想起弟弟每次看见肉眼睛发亮的样子，喉结又动了动。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沈砚池已经埋头啃起了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明天去宿舍收拾东西，我帮你扛箱子，我力气大——哎对了，你带褥子了吗？我多带了一床薄的，夏天铺着舒服。”

窗外的太阳慢慢沉下去，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陆叙白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鸡腿，热气熏得他眼眶有点发潮。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沈砚迟猛地擡头，嘴里还叼着块排骨，冲他眨了眨眼。

那一刻，陆叙白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麽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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