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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还有……他自己。
那个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废墟深处的丶似乎也曾短暂快乐过的自己。
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酸涩的热意瞬间涌上眼眶。他死死盯着照片,仿佛要透过那层泛黄的膜,触摸到那个夏天的温度和茉莉花的香气。
“这些……”他的声音哽住了,几乎发不出来,“……从哪里……”
“我母亲前段时间整理老房子储物间时找到的。”莫朗的声音低沉而缓和,仿佛怕惊飞了停歇在往事上的蝴蝶,“她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我想,或许你应该看看。”
秦阳的手指一张张拂过那些照片。有他和小莫朗并排坐在院门槛上舔冰棍的,两个小家夥晒得黑黑的,笑得没心没肺;有他在学校里戴着歪歪扭扭的红领巾,表情局促却努力挺直脊背的;还有一张是外婆坐在窗边缝补衣服,夕阳给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真实的丶温暖的丶确凿存在的记忆碎片。
它们没有被那场大火彻底焚毁,它们以另一种形式被保存了下来,沉默地等待着有一天能重回主人的视野。
他又拿起那本图画本。纸张已经脆化,上面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丶房子丶手拉手的小人。翻到某一页,上面用铅笔笨拙地写着一行字,旁边画着一个箭头指向那个画得稍微高一点的小人:
【我要一直和莫朗玩。】
指尖猛地一颤,图画本差点脱手。
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垮了堤坝,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出于悲伤或痛苦,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丶混合着震惊丶怀念丶委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慰藉的情绪。他死死咬住下唇,却无法抑制肩膀的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破碎地溢出。
这些微不足道的旧物,这些被时光温柔封存的证据,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告诉他:你存在过。你被注视过。你快乐过。你并非生来就注定要在黑暗和惩罚中沉沦。
你的过去,不只有灰烬和创伤。
莫朗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递纸巾,只是沉默地坐着,给予他充分释放情绪的空间。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这些眼泪是冲刷过往尘埃的必需之水。
过了很久,秦阳的哭泣才渐渐平息,变成细微的抽噎。他通红的眼睛依旧盯着那些照片和旧物,手指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张抱着毛绒小狗的照片,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触摸到那个遥远的丶陌生的自己。
“……我都忘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他曾那样笑过。
原来外婆的眼神里,除了严厉,还有那样深沉的关爱。
原来他和莫朗,真的曾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光。
莫朗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记忆有时候会骗人,尤其是在我们受伤之後,它会下意识地藏起美好的部分,放大痛苦的部分,作为一种失真的保护。但那些美好的东西,它们真实存在过,从未消失。”
他拿起那只掉了漆的小陀螺,放在掌心:“它们只是需要被重新找回来。”
秦阳擡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莫朗。阳光落在莫朗的侧脸上,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和……怜惜。
在这一刻,那些混乱的丶交织着现实与幻想的记忆碎片,仿佛开始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地丶耐心地归位。虽然离完整的拼图还很远,但至少,他找到了几块关键的丶闪烁着温暖光晕的碎片。
他低下头,将那张抱着小狗的照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指尖似乎也从中汲取到一丝来自遥远过去的丶微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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