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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梦境与清醒（第1页）

第四十八章：梦境与清醒

夜色深沉。

秦阳又一次站在了那片光怪陆离的边界之地。雾气弥漫，周遭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是记忆碎片扭曲重组後的荒诞舞台。空气中漂浮着焦糊与铁锈混合的怪异气味，远处似乎有低沉的呜咽声和不明意义的絮语，如同坏掉的收音机发出的杂音。

他看到了“它们”——那些曾无数次追逐他丶惩罚他丶代表着他内心最深恐惧的幻影。它们在不远处晃动，轮廓模糊不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然而，这一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些幻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嘶吼着扑上来。它们只是站在那里，隔着氤氲的雾气，静静地望着他。甚至，他看到了那个曾经代表引导与惩罚双重身份丶让他又怕又依赖的“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丶沾着不明污渍的礼服，但它的表情不再是往常那种诡异的微笑或冷酷的审判。它看着秦阳，巨大的玻璃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後，在秦阳的注视下，它缓缓地擡起了毛茸茸的爪子，左右摇了摇。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动作——挥手道别。

没有言语，没有攻击，只是一个简单的丶甚至称得上温和的告别手势。

秦阳怔怔地看着它，看着那些逐渐在雾气中变淡丶消散的幻影。心中没有涌现出往日的恐惧和绝望，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丶平静的怅惘。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谢幕演出。

然後，他醒了。

意识从梦境深处浮起，如同潜水者缓缓升上水面。他没有猛地惊坐起，没有急促喘息，没有冷汗涔涔。他只是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几秒，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耳边是卧室空调细微的运行声。

是梦。

他清晰地知道。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那个荒诞的世界，那些扭曲的影子，兔子先生的告别……都只是一个梦。

这个认知如此明确，没有丝毫的混淆。不再像以前那样，醒来後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在现实的触感和梦境的馀韵中艰难地挣扎分辨，甚至有时会被梦魇延续的恐惧所捕获。

这一次，界限分明。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床铺上莫朗安静的睡颜。窗外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对方柔和的脸部轮廓。一种安宁的感觉包裹着他。

他不再害怕这个梦了。甚至，那个道别的手势，让他心底某个一直紧绷的角落，微微松动了一下。

早餐时，阳光已经洒满了餐桌。秦阳小口喝着牛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对面的莫朗，欲言又止。

莫朗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温和地问：“怎麽了？昨晚没睡好？还是做噩梦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关切，已经做好了安抚的准备。

秦阳摇了摇头，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後擡起头，目光第一次没有躲闪地看向莫朗。

“我……做梦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清晰一些，“梦到……那边了。”

莫朗的神情立刻变得更加专注，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不一样。”秦阳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模糊的感觉，“它们……没有追我。兔子先生……它……”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那个清晰的画面，“它对我……挥手了。像是……说再见。”

他说完了，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莫朗，仿佛在等待他的解读，或者担心对方会觉得这很荒谬。

莫朗没有立刻说话，他认真地听着，消化着秦阳的话，眼中渐渐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了然的柔和光芒。这不是一个充满恐惧的噩梦汇报，而是一次主动的丶清晰的梦境描述，并且内容指向了……和解？

“挥手道别……”莫朗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听起来，不像是坏的征兆。”

他看向秦阳，语气变得探讨性而非指导性：“在你的那个世界里，兔子先生很多时候代表着某种规则，或者是你内心某些想法的投射。它的告别……也许象征着，你潜意识里，正在慢慢地和那些过去的恐惧丶那些自我惩罚的念头进行分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梦有时候是我们内心活动的隐喻。它可能是在告诉你，你正在好转，正在从那个世界里真正地走出来。你在学着原谅自己，告别过去。”

秦阳认真地听着，眼神专注。莫朗没有否定他的梦境，没有说那是胡思乱想，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可能的意义。这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让他感到安心。

“告别……”他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个挥手的身影似乎又在脑海中浮现，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种淡淡的丶如同晨曦般的释然。

“也许吧。”他轻声说，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是一个极其轻微却真实的笑容，“醒来的时候……我知道是梦。没有怕。”

这句话，比任何关于梦境的解读都让莫朗感到欣慰。认知清晰，情绪稳定，这是康复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很好，秦阳。”莫朗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真的很好。”

早餐在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氛围中继续。他们并没有进行多麽深入的心理学探讨，但这次关于梦境的简短交流，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理解的大门。

这是秦阳第一次如此主动丶清晰且不带恐惧地分享来自那个世界的残影。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梦的叙述，更是他对莫朗的信任的加深，是对自我内在世界的一次勇敢探索和展示。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种看似平常的晨间对话中，悄然无声地又深化了一层。从单纯的照顾与被照顾，逐渐走向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共鸣与相互支撑。那个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似乎正在逐渐失去它的恐怖力量，转而变成他们可以共同面对丶甚至共同解读的过往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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