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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未来（第1页）

第四十九章：未来

日子像溪水一样，平静而持续地向前流淌。秦阳的生活逐渐被规律的作息丶定期的复诊丶偶尔的短途出行以及和莫朗之间日益深厚的默契所填满。那些惊涛骇浪般的幻觉和恐惧，似乎真的渐渐退潮，变成了遥远背景音里偶尔泛起的丶可控的涟漪。

一个午後，阳光正好，透过阳台的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秦阳蜷在沙发里，翻看着那本在书店买的《意识的隧道》，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些地方看得不甚明白，却又沉浸其中。莫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处理着一些工作邮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安稳的氛围。

莫朗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秦阳专注的侧脸上。阳光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比刚出院时多了几分生气。一个念头在莫朗心中酝酿了许久，他觉得或许是时候提出来了。

“小阳。”他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秦阳从书页间擡起头，眼神还带着点阅读後的迷茫，望向他：“嗯？”

莫朗斟酌着词句，语气尽量随意而充满可能性：“你有没有想过……等身体和状态都更稳定一些之後，尝试做一些事情？比如……学点什麽东西，或者找一份非常轻松丶压力很小的工作，哪怕是兼职？”

“未来”这个词，对秦阳来说，曾经是一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概念。他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在当下的痛苦中挣扎求生，或者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以後”是一个太过奢侈和遥远的话题。

此刻被莫朗突然问起，他愣住了，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细微而复杂的涟漪。有微弱的好奇和兴趣，但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退缩和顾虑。

“……我？”他迟疑地反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能……做什麽？”

他的世界曾经那麽小，小到只剩下疗养院的房间和那个光怪陆离的惩罚世界。即使现在，他的世界也只是扩大到了这个公寓和有限的几个安全地点。学习？工作？这些属于“正常人”的丶构建生活的词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令人畏惧。

“很多小事都可以。”莫朗的声音很温和，没有给他任何压力，只是描绘着一种可能性，“比如，你对看书好像有兴趣，或许可以试试参加一个线上的读书分享会，只听不说也可以。或者，学一点简单的烘焙？养点好活的花草？甚至……如果以後觉得可以了，附近那家咖啡馆的老板我认识，他说如果需要，可以让你去试试每周帮忙整理两次书架，时间很短，环境也安静。”

莫朗提出的每一个选项都具体丶微小且充满了退路，尽可能地剥离开那些会让秦阳焦虑的压力因素。

秦阳安静地听着，目光低垂，落在书页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他没有立刻拒绝，眼神中那丝兴趣的光芒虽然微弱，却持续闪烁着。他想象了一下莫朗描述的场景：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整理书籍，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没有人会打扰他……似乎，并不是那麽可怕。

但顾虑依旧存在。他担心自己的状态不稳定，怕突然的情绪波动或幻觉会搞砸一切，怕给别人添麻烦，更怕那种承诺了却又无法做到的失败感。

“……我怕……不行。”他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声音很低，“……会弄糟。”

“没关系。”莫朗立刻回应，语气坚定而包容，“这只是一个想法，不着急决定。任何时候，任何事，只要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可以停下来。没有‘必须’，也没有‘失败’，只有‘试试看’。”他强调着尝试的随意性和可逆性，试图减轻他心中的负担。

秦阳点了点头，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这个话题对他而言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去消化。他暂时将目光重新放回书本上，但显然已经无法完全集中精神，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纸页的边缘。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擡起头，眼神亮了一下，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丶却似乎在他心中盘旋已久的想法：

“……那……能不能先……养盆植物？”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却比刚才关于学习和工作的话题显得更具体，也更贴近他此刻内心真实的需求。

莫朗有些意外，随即微笑起来：“当然可以。怎麽想到养植物？”

秦阳抿了抿唇，似乎不太好意思，眼神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渴望：“就是……想试试……照顾点什麽。”他停顿了一下，努力表达着，“不用很复杂……容易活的就好。看着它……长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想养一盆植物，更是一个象征性的举动——他想尝试承担一点小小的责任，体验“照顾”一个生命的过程，感受一种缓慢而平静的成长。这对于曾经深陷自毁倾向丶连自己都无法顾全的他来说，是一种内在渴望转变的微妙信号。

莫朗的心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泛起柔软的涟漪。他看到了秦阳眼中那点小心翼翼的丶对“生”的期待。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笑容加深，“这个主意真好。周末我们就去花市看看，挑一盆你喜欢的丶好养的。”

听到莫朗肯定的答复，秦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像是阴天里漏下的一缕阳光，驱散了刚才谈论未来时的那点阴霾和顾虑。

周末的花市熙熙攘攘，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各种花卉绿植争奇斗艳，空气中混合着泥土丶绿叶和花卉的浓郁芬芳。秦阳一开始有些被人多热闹的场面惊到，下意识地靠近了莫朗。

莫朗护着他，尽量避开人流，走向专门售卖室内绿植和多肉植物的区域。这里的氛围相对安静一些。

秦阳的目光很快就被一盆盆形态各异丶憨态可掬的多肉植物吸引了。它们不像鲜花那样娇艳夺目，也不像大型绿植那样具有存在感，它们安静地待在小小的盆器里，叶片肥厚，形态饱满，透着一种坚韧而低调的生命力。

他在一盆生石花前蹲了下来，好奇地看着那两瓣如同小石头般的叶片。又摸了摸旁边一盆熊童子的毛茸茸的叶子。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盆胧月上。它的叶片呈淡淡的蓝粉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朦胧而安静的美，枝干虽然细小，却显得很挺拔。

“……这个。”他指了指那盆胧月，擡头看向莫朗，眼神带着询问。

“胧月啊，很好养，喜欢阳光，不用经常浇水。”店主笑着介绍道，“很适合新手。”

莫朗点点头：“喜欢这个？”

“嗯。”秦阳小声应道，“它很……安静。”

于是，他们买下了那盆小小的胧月，还有一个浅灰色的丶造型简洁的水泥花盆。秦阳自己抱着纸袋，里面装着他的新夥伴，回去的路上，他比来时放松了许多，时不时地低头看看袋子里那抹安静的色彩。

回到家，秦阳按照店主的指导，小心翼翼地将胧月栽进新花盆里，用手指轻轻压实周围的土壤，然後又用一个小喷壶给它细细地喷了点水。

他把花盆放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那里阳光充足。他蹲在窗边，安静地看了好久那株在阳光下仿佛在微微发光的小植物。

这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关于未来的宏大话题或许还让他感到畏惧和顾虑，但至少此刻，他迈出了第一步——选择并开始照顾一个生命。这盆安静的胧月，像一个沉默的誓言，象征着他内心悄然萌生的丶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愿望。而莫朗在一旁静静陪伴，他知道，未来的轮廓，正在这一点一滴的尝试和愿望中，逐渐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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