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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第1页）

牛奶

该怎麽形容这种心情呢？

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成了个无底的黑洞。那些曾在生命里亮过的色彩全都被这空洞无声地吞噬，连一点馀光都没留下。

最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冷意。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被吸尽了，只剩下这空洞本身，在寂静里反复回响着空落落的钝痛。

叶寒窝在被子里，明明醒着，却觉得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了两下，他迟迟没去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江烁的消息总是会在问句末尾会加个波浪线，偶尔还会发张路边拍到的晚霞，说“今天天气好，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可他连回复“不用”的力气都没有。那些温暖的字句落进心里，不像光，反倒像细小的针，轻轻刺着空洞的边缘，提醒他自己有多糟糕，连回应一份好意都做不到。

他翻了个身，後背撞上冰凉的墙壁，才惊觉已维持一个姿势躺了快两天，窗外的天光亮了又暗，连昼夜都模糊了。

他终于撑着手臂坐起来，双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走到窗边，犹豫了很久才掀开一道缝隙，霓虹的光瞬间涌进来，刺得他眯起眼。楼下的车水马龙隔着玻璃传来模糊的声响，世界热闹得像一场与他无关的默剧。他看着那些流动的光影，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可眼泪像被黑洞吸走了似的，怎麽也落不下来。

回到床上时，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江烁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我买了你之前说好吃的那家馄饨，在你宿舍楼下，给你放宿管的桌上啦～”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只按灭了屏幕，重新缩回被子里。

他知道自己该回应，该好好吃饭，可身体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那些“应该”做的事，在心里变成了沉重的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空洞的黑洞还在无声地吞噬着什麽，这一次，连“想要好起来”的念头，都快被吸得不见了踪影。

叶寒在酒店的昏暗中不知耗了多少个日夜。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他起初以为是打扫阿姨的例行询问，昏昏沉沉地甚至懒得睁眼，直到门外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江烁。

“叶寒，我是江烁。”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长途跋涉的微哑，“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你吗？”停顿了两秒，又添了句软话，“不进去也行，我就在这儿等你，多久都等。”

叶寒僵在床上，像生了锈的机械零件。停滞了不知多久的脑子，忽然随着那声“江烁”轻轻转了半个齿轮。他怎麽会来？他怎麽找到这里的？无数念头刚要冒头，又被胸腔里翻涌的空洞瞬间吞没，齿轮“咔哒”一声卡住。而门後的声音，却让胸腔里莫名泛起一丝微澜。

手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时，叶寒才惊觉自己竟然下了床。拖鞋蹭过地毯的声音和胸腔里那点慌乱的心跳搅在一起。

他没立刻开门，只是贴着门板站着，能清晰听见门外的动静。不是急促的催促，而是很轻的呼吸声，夹杂着塑料袋摩擦声。

“叶寒？”江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买了楼下那家便利店的热牛奶，你要是醒着，喝点热的吧。”

叶寒闭了闭眼，终于拧动门锁。他只拉开一条缝，身体还缩在门後，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走廊的灯光涌进来一小块，刚好落在江烁的鞋尖上。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头发有点乱。看到门缝里露出的那双眼睛，江烁的眼神明显松了一下，却没往前靠，只是把手里的牛奶递过来，声音放得更轻：“我没打扰你吧？”

叶寒盯着那盒冒着热气的牛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能闻到江烁身上淡淡的丶混合着风尘和阳光的味道，和这房间里沉闷的空气格格不入。沉默在门缝里蔓延，直到江烁又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牛奶：“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才终于侧过身，把门让开了一道更宽的缝，算是默许了他的进入。脚步往後退时，後背撞到了墙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轻颤，却也莫名定了定神。

门被拉开的瞬间，江烁感觉自己像走进了一个寂静的世界。窗外的车声丶生活的热闹气息全都消失了，只有空调嗡嗡地响着，空气里飘着灰尘，还有股干冷的味道，在空荡荡的屋里打着转。

他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叶寒钉住了。

少年缩在门後，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乱糟糟的头发支棱着，贴在额角和下颌，把本就清瘦的轮廓衬得愈发单薄。

江烁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明显憔悴的脸颊，而是从松垮睡衣袖口露出来的手臂，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视线往下，平时戴的黑色护腕不见了。手腕上几道浅红划痕裸露着，让人心紧。

叶寒没擡头，垂着眼睛。江烁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尖，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静得过分，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悄无声息一般。

“我进来了？”江烁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

他快速扫了眼房间：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空玻璃杯，杯壁结着淡淡的水痕；床尾扔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是叶寒常穿的那件；沙发上放着他的黑色背包。

江烁反手带上门，捏着那盒热牛奶边缘的手微微发烫。他突然不敢说话了，怕自己的声音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更怕一开口，就会戳破眼前这层“看似平静”的薄冰。

叶寒哪里是瘦了，他分明是像被什麽东西一点点抽走了血肉，只剩下一副轻飘飘的骨架，透明得快要在这黑暗里消失了。

江烁勉强压下心里的发紧。他没敢再往前走，就站在离门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轻轻扫过房间，却没敢在叶寒身上停留太久——怕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带了点吃的。”他顿了顿，把另一只手里的塑料袋往叶寒那边递了递，声音尽量放得自然平稳，“楼下便利店的三明治，还有你以前说还行的那个牌子的酸奶，常温的，能放两天。”

叶寒没接，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微微动了动。

江烁看清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以前的叶寒哪怕再沉默，也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哪像现在这样，连最基本的体面都快维持不住了。

“窗帘……拉开点？”江烁试探着提议，视线落在那密不透风的窗帘上，“透点光进来，可能会舒服点。”他没等叶寒回应，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手指刚碰到窗帘边缘，又猛地顿住，回头看了眼叶寒的反应。

少年还是维持着靠墙的姿势，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许了。

江烁这才敢用力，把厚重的窗帘往两边拉开。午後的阳光瞬间涌进来，带着刺眼的亮度，江烁赶紧把窗帘留了道缝，让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带，刚好不晃眼。

“这样好多了。”他转过身，看见叶寒正盯着地板上的光斑发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最终却只是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牛奶快凉了。”江烁走过去，把牛奶塞到他手里，期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尖发麻。“喝点吧，热的，暖暖胃。”

叶寒接过牛奶，却没往嘴边送。江烁也不催，只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塑料袋里的三明治，撕开包装纸递过去：“哪怕吃一口也行，不然胃该受不了了。”

叶寒握着牛奶的手指慢慢收紧，直到温热的液体透过纸盒熨帖了掌心的冰凉，他才终于擡起头，目光轻轻落在江烁脸上。江烁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下巴上也带着点胡茬。

“你……”叶寒的声音哑得像含着沙子，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卡住了。

江烁立刻笑了笑，把三明治往他面前又递了递：“我没事，坐了几小时飞机而已。你先吃点东西，有什麽话，等你有力气了再说。”

他没提找他多不容易，没说联系不上时有多着急，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把所有关心都藏在了行动里。

叶寒看着江烁眼里的笑意，心里那点快要熄灭的“想变好起来”的念头，突然像被这杯热牛奶烫了一下似的竟在心底悄悄冒了个尖。他低下头，终于把牛奶盒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叶寒喝了半盒牛奶後停了下来。江烁趁机把三明治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叶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张嘴咬了。

见他愿意吃东西，江烁捏着三明治的手不抖了，悄悄松了口气。他没再多说什麽，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叶寒的侧脸，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总算松动了些。

叶寒伸手接过江烁递过来的三明治，空洞的胸口好像被填了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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