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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
腊月底,祭过祖宗,拜别过几位亲密的世交,常宁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城了。
如今出城入城都要戒严,但因英国公在二皇子作乱前就递上了帖子,陛下也批过,也就成了少数能出城的人。
临行前,常宁道是有旧友来访,要英国公夫妇先行一步,她送别故友之後再登船南行。
英国公夫妇便拨下一艘轻快小艇给常宁,约好在下一处渡口相见,早常宁半日出发。
但就是这半日,竟就叫一位青春少年永远地留在了冰冷的江心。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数日,就有一小股乱军绕到了城南,妄图劫持富家子弟换取银两粮草。而滞留迟出的常宁,乘快艇,只带着数位侍卫,撞在了刀锋之上,跌落江心。
腊月已经十分寒冷,江面是厚厚的坚冰。只有与京城相近的数个渡口,因繁华阜盛着人凿冰开道。放在夏秋时人还有救上来的可能,可一旦落进冬日冰冷的江水,在强烈的失温之下被卷入坚冰底部,随江水漂荡,纵是大罗神仙在世,又岂有获救之机?
这一去,可吓坏了英国公夫妇。英国公府连夜返航,重金雇佣城中百姓,领着家丁家将凿冰打捞三日有馀,这才洒泪沿江南下了。
只是南下途中,英国公夫妇还一路破冰,最终临江停留在阜盛的容城,预备来年继续寻人。英国公府本就乐善好施,这次为给落水的公子祈福,撒出去的银子更是如流水一般,连陛下都派了近侍宽慰英国公夫妇的悲痛心情,顺带劝勉二位向前看,莫沉湎于悲痛,空耗家业。
哪儿知英国公夫妇却是病急乱投医,打量着只施粥医人不够诚心,百般哀求天使收下粮米数十船丶金银布帛无数,期盼天公垂顾,留痴儿一命。
近日京都酒楼茶舍丶市井街头,凡是人群汇集之处,必要闲话一番。有受了恩惠的,自然便为他家公子念上一句祝语。
遥遥送走天使,英国公搂着姜夫人肩膀,英朗的面孔藏着疲惫,目中爬着血丝,叹息道:“夫人,节哀。”
姜夫人眸子红肿,这些天已不知哭过多少回,闻言哽咽道:“不管多久,都要找。”
……
江边,常宁从水里出来,拧了拧衣上的水。
周围是个芦苇荡,如今已结了冰,雪花一层层铺着,无边无际,只有灰扑扑的麻雀扑棱着飞过。再过不远,几处破败的房屋,隐有人烟。
张侍玉抱着剑倚在门口。
这可比送李稷那天冷多了,常宁发丝已然结了冰霜,不消人提醒就往屋子里钻,换了衣物,抱着个不起眼的方盒,坐在炭火旁取暖。
她再出来,虽像是变了个人,却又能叫人一眼认出就是常宁。她的脸颊苍白,透着少许红晕,被雪一样的白狐裘裹着,发丝泛着潮冷的水汽,宛如水中浮上的鲛人。
张侍玉平淡目光瞥过一眼,便迅速移开了,面上平静无波。
常宁说:“你果然知道了。”
张侍玉颔首,守在门边,“去哪儿?”
常宁眸光越过窗子,望向辽远的天际,半晌,方道:“听说千机阁在并州?”
“是。”
常宁手指卷着发丝,借着炭火的热意一点点烘干长发,身子也渐渐暖了,心头却笼罩着淡淡的凉意,“我想去看看。”
看刀光,看剑影,也看夕阳古道上老马的嘶鸣。
更看一看,爹娘散了不知几许家财想让她看的河山。
张侍玉依旧颔首,“你有户帖吗?”
有户帖是一种走法,没户帖,他也能带常宁踏上另一种走法。
常宁便又笑了,打开方盒,抽出一份户贴来,上面赫然写着“馀有庆”三个字,另附容貌家境籍贯,“我十七岁了,她也十七岁。”
张侍玉同常宁一般散漫,却十分热衷于做个听衆,“愿闻其详。”
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是人?
常宁嗓音中满是回忆,“我出生时,爹娘暗地里备下这张户帖,略置薄産,托心腹代为经营,每年都会悄悄与我讲户帖主人的情况。”
“世上根本没有馀有庆,这些多不过是爹娘杜撰出的,我却对馀有庆的生平倒背如流,无比熟悉。”
在京城,常宁是绮襦纨绔,金堆玉养,偌大公府,财气需动如流水,有进有出,广结善缘,如此方有活意。在并州,“馀有庆”只需小富即安,反倒更为自在,自幼时父母亡故後便成为户主,仗剑走天涯已多时矣。
指尖滑过户帖上的一行行墨字,常宁耸眉轻笑一声,“现下,我倒是和她一样无家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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