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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风卷着枯叶,在庭院外的落地窗外打着旋儿。
宋悦的高烧如同被寒风刮过,在陆淮晏衣不解带的照料下,终于褪去了灼人的热度,只是人依旧恹恹的,像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她懒懒地倚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庭院里覆了层薄霜的常青树出神。
陆漪涟识趣地不再打扰,只是每日上学前,会将温好的药和一小碟蜜饯悄无声息地放在母亲房门外的小几上。
转眼便是年关将近。
陆家的新年,向来是极尽奢华的冷清。
但今年不同,陆淮晏似乎格外上心。
他亲自布置了宅邸,处处张灯结彩,暖意融融,试图驱散宋悦病后残留的那点阴霾。
“宝贝,明天带你去个地方。”除夕前两日,陆淮晏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宋悦肩头,他指尖拂过她微凉的脸颊,声音低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去庙里上柱香,求个平安符,保佑我的宝贝新的一年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宋悦没什么精神,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对她而言,去哪里都一样,只要身边有陆淮晏在就行。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黑色的轿车驶离市区,朝着郊外那座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驶去。
山路蜿蜒,车内暖气开得足,宋悦裹在暖融融的狐裘里,靠着陆淮晏的肩膀,半阖着眼,像只被精心豢养的、不谙世事的猫。
陆漪涟坐在副驾驶上,他透过后视镜,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母亲枕得更舒服些。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一片沉沉的墨色,他知道,父亲此举,祈福是其一,借神明之力,再次加固那道无形的枷锁,才是真意。
车子抵达山门时,天光已大亮,但寺前广场却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吹过檐角铜铃的清脆声响。陆淮晏早已命人提前清了场,偌大的寺庙,此刻只为他们三人而开。
古朴厚重的山门缓缓开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静立门内,他双手合十,目光平和深远,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因果。
陆淮晏扶着宋悦下车,陆漪涟只沉默地跟在举止亲昵的二人身后半步。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混合着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冽寒气。
宋悦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过分肃穆寂静的氛围,她下意识地往陆淮晏怀里缩了缩。男人也回应似的紧了紧手臂,低声安抚她道:“别怕,很快就好。”
他们没有去香火缭绕的大雄宝殿,而是被老僧引着,穿过幽深的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
殿内供奉着一尊面容悲悯的玉佛,长明灯幽幽地燃着,将佛像周身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晕。殿中只设了一个蒲团。
“陆先生,请。”老僧声音平和无波。
陆淮晏没有半分迟疑,他轻轻将怀里的宋悦放在旁处的软榻上,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竟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冰冷的砖地上。
他没有看蒲团,只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得近乎卑微,对着那尊玉佛,深深叩首。
咚。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宋悦有些茫然地看着丈夫,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郑重其事。陆漪涟却是带着笑地弯了弯眼,他站在阴影里,看着父亲那挺拔的背影在佛前卑微地弯折、叩首。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叩首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仿佛要将毕生的悔恨、恐惧和祈求都倾注其中。
这不是祈福,更像是一种赎罪,一种向冥冥之中索命之债的乞怜。
少年嘴角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无声地嘲弄着这迟来的虔诚。
有用吗?
苏老爷子的话,难道父亲忘了吗?
九拜之后,陆淮晏额前已是一片显眼的红痕。
他站起身,接过老僧递来的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质地昂贵稀缺的玉雕刻成的玉牌,温润无瑕,在长明灯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玉牌中央,只刻着一个古朴的“安”字。
陆淮晏走到宋悦面前,他拿起玉牌,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为她戴上。冰凉的玉牌贴上温热的肌肤,宋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宝贝,”陆淮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他手指眷恋地抚过那玉牌,也抚过她的锁骨,“这是请大师开过光的,能护你平安。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来,好不好?”
男人说罢目光便紧紧锁住了她,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偏执的占有和祈求。
宋悦低头看着胸前温润的玉牌,指尖轻轻碰了碰。
玉质极好,触手生温。
她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得是件漂亮的饰物,抬眼看向陆淮晏,看到他额上的红痕和眼底深藏的紧张,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好。”
她答应了,因为这是老公给的,因为老公看起来很需要她答应。
陆淮晏紧绷的神经似乎瞬间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
了千斤重担。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陆漪涟的目光落在母亲胸前那块玉牌上。那温润的光泽,在他眼中却像冰冷的枷锁。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
回程的车里,气氛有些异样的凝滞。
宋悦把玩着胸前的玉牌,玩累了便又靠在陆淮晏怀里昏昏欲睡;陆淮晏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揉着额角,只陌声闭目养神;陆漪涟见母亲睡得熟了,也没了说话的念头,始终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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