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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乌放慢脚步,幽幽地说:“哦。这次又是阿什麽?”
简游如鲠在喉:“谭司延。”
简乌稀奇:“全名呢,我以为你会说阿谭,阿司,阿延,怎麽亲密怎麽叫。怎麽也不见你喊我一声阿简?”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在哪。”
“他们管我叫阿游,同理该喊你阿乌吧,”掖紧围巾,呵出白雾,简游为难道,“如果喊你阿乌,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故意卖萌还是脑子有病啊,谁会天天在外面当着人一口一个阿乌的叫……”
简乌:“……”
简乌忽然好想重返小时候亲自改名字:“我很伤心的。”
飞往英国不是直达,中转德国,过渡时间需要一两天,简乌顺便带着他去了一趟新天鹅堡游览一圈。
此时德国已是冬季,入目皆是银装素裹,雾凇朦胧,遍地雪絮,几乎把天鹅堡洗涤成了冷蓝色。
松枝随着积雪增多而左右摇晃,时不时落下几片。刚从机场出来,围巾正因要松气而摆弄得很是松垮,周围树木密集,高低参差大,沿路侧目震撼于矗立于山群冰雪间的建筑,分了神,坠下的雪絮不慎顺着脊骨滑落腰窝,简游颤一颤,急忙拢紧围巾快步远离树林。
黑靴踩踏,路径表层积雪松厚,小腿肚以下都能感受到凉意。简乌牵住他的手温柔揉.搓,随口一说:“谭司延——”
简游耳尖被冻红,他擡掌捂住:“怎麽了?”
“你刚回国那段时间,他来找过我,”眼前寒风裹挟着清透雪粒,扑面而来,简乌睫毛轻颤,“你在海上世界看海景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
简游踢了一脚雪,看着洁白散开丶落地:“他一直有安排人监视者我。”
“不止这个。”简乌仰了仰头。
半眯双眸仰望一眼头顶张牙舞爪的灰黑枝杈,他道:“你在费尔别克里接受治疗,长期断联的那段时间,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简游略有些烦躁。捏住耳尖,含糊回答:“苏悸告诉你的吧。”
简乌笑了笑:“我骗你的。”
“……”简游皱了眉,“你没必要连我都骗。”
简乌却难得没有开玩笑,沉寂行路片刻,在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树木遮掩,宏大美丽的建筑物映入眼帘之际,才喟叹道:“其实你也没必要连我也骗啊…”
身後积雪又从枝头坠落,砸在地上,声响很闷。彼时正是日出的阶段,猩红旭日似是一滴被稀释了的血液,借助风云升空腾飞,悬日凝聚在了西方繁杂建筑的上空,巍巍不倒,有澄澈阳光穿透雾雪直达瞳孔,衬得他们彼此间再浓重昏暗的瞳色也逐步浅透。
说不出话,简游喉间哽涩,花费毕生毅力才将那点崩溃咽回脑海,再次开口,声线已然明显震颤:“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在保护你,但是你没必要为我做这麽多的,只要我为你做就好……”
他们面对面,青年禁锢住男人双肩,光线横穿二人之间。简乌凝视他隐约泛有雾气的眼眶,俯首带动额前发丝下垂,搭在鼻尖,令简游一时间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难懂隐晦。
再靠近一点……
柔软发丝若有若无贴在他眼睑,简游下意识微擡下巴,淡粉唇瓣学以致用,也虚晃一枪凑在青年的下巴前。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唇边噙笑,简乌低声喃喃,“骗人这种坏事,要礼尚往来啊?”
渐渐贴近,简游呼出一口气,用气音回应:“简乌。”
“简游。”
同时响起,简乌不想礼让,于是先发制人:“我不想让你因为以前的事将自己贬低为像是能随时牺牲冲锋的牺牲品,事实证明,你也不需要做这些,我希望你不许妄自菲薄丶觉得恩情该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没必要的,也不值得。”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当你在低谷期因旁人重拾一丝希望,只要铭记自己获得希望就好了,”
雪粒刮入眉眼间,简游啓唇:“可是忘恩负义。”
“你等我说完。”
简游便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丶温柔地丶回望简乌过分静谧哀伤的眼神。
“你的母亲没逼你,我没逼你,包括我的父母也同样。你要为自己而活,虽然有点毁三观,但是我还是认为,”简乌凑前落吻,後半句话散在空中,即刻被遥远而至的凛风刮到更加渺远虚无的地方,他根本听不真切,像是一场梦,“既然梦里面你目睹自己一身罪恶,那就在梦醒之前,把曾经的龃龉,都还给悲惨本身吧。”
青年说得认真,却很矫情;说得矫情,却也十分认真:“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
最後的最後,在悬崖边,在冰雪森林里,在巍峨建筑前,在阳光下,在世界天地间。
青年眼里仿若是一捧温柔的冷水,令他浑身刺骨微疼,也同样沉溺于此,不得挣脱:“我可以永远陪着你。”
“直到有一天你不再害怕,”简乌抱住他,声音稍哑,“就轮到你陪我了。”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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