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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旧伞（第1页）

雨夜旧伞

雨是晚上七点开始下的。

南城入夏第一场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气象台只说“局部阵雨”，结果局部到整条电影学院的後街都成了水幕洞。路灯的光被雨丝切割成碎银，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帧曝光过度的胶片。

郁燃抱着一只纸箱，从教学楼後门冲出来。

箱子里是刚从小剧场撤下来的道具——一把断了一根伞骨的黑色长柄伞，伞面印着校徽的残影，伞柄内侧被人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刻了“LX”两个字母。

伞是借的，借主叫林羡，大一新生，今晚原本要排他的期末片段，结果人没来。

道具组说：“郁学长，伞先放你这儿，明天还他就行。”

于是这把伞就跟着郁燃在排练室待了三天，直到暴雨突至。

雨点砸在纸箱上，发出密集的鼓声。

郁燃把伞抽出来，撑开——伞骨断了一根，伞面塌了半边，雨水顺着缺口灌进去，像有人在头顶倒了一盆冰水。

他骂了句脏话，把伞重新合上，准备顶着雨跑回宿舍。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林羡。

少年站在教学楼檐下，背贴着墙，双手插在兜里，额前碎发被雨雾打湿，贴在眉骨上。

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帽檐滴着水，像一串透明的珠子。

郁燃愣了一下，下意识把伞递过去：“你的？”

林羡擡头，雨水顺着睫毛滑下来，滑过眼角那颗浅色的小痣。

他接过伞，却没撑开，只是用指腹摩挲着伞柄内侧那两个字母，声音低低的：“断了啊。”

郁燃“嗯”了一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滑进领口，冷得他打了个颤。

林羡忽然把伞重新塞回他手里：“你撑吧，我宿舍近。”

说完，他转身冲进雨里，连帽衫的帽子被风掀掉，露出後颈一截苍白的皮肤。

郁燃想喊他，喉咙却像被雨水堵住，只发出一点气音。

少年已经跑远了，背影在雨幕里迅速模糊，像被水洗过的铅笔稿。

第二天，雨停了。

郁燃在食堂门口堵到林羡，把伞递过去。

伞骨依旧断着，伞面塌着，像一张没来得及展开的笑脸。

林羡没接，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伞柄的刻字，声音很轻：“修不好了。”

郁燃说：“赔你一把新的。”

林羡摇头：“不用。”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留着吧，当纪念。”

郁燃没再坚持，伞就这样留在了他宿舍的床底，一留就是六年。

六年间，伞骨彻底锈蚀，伞面被老鼠啃出一个洞，像一张被岁月撕碎的旧海报。

郁燃搬了三次宿舍，每次收拾行李时都想扔掉，却总在最一刻停手。

他不知道自己留着它干什麽，就像他不知道，当年那个雨夜里，少年为什麽要把伞塞给他。

直到《在雨夜》试镜片场，他再次见到林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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