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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mbic pentameter（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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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来到了人生的第二十年。成年後的第二个年份，院内照例积满了低雪。毛毯披了新的一层，踏上去并不安稳。她在夜里听见雪山的歌声，那些隐秘的丶藏在地壳里的，以及与天空共鸣的——雅儿站在外边，与她说：“星星要落了。”

第二天，她睡前在枕边捡到了掉落的长毛。初雪揉揉自己的耳朵，只抓下空气。仍旧不解，不过还是把毛安顿好，搁置在抽屉内。窗户留了一道眼睛，她透过透明的瞧见外面层层密密的树林，蜿蜒的路，斑驳的影子。若有人要上来，必定会携带松木般的疲惫丶冷却的脆弱和凝滞的信仰。而近些年，鲜有人往。

“又要下雪了吗？”

侍女摇摇头，安静地说：“是要刮风了呢。”

这里离雪最近，也不怪圣女这麽猜测。喀兰最易生冻，催得春少冬长。云挤压下来，没到峰顶，却已携带若有若无的触碰之感。少许的阳光从云缝中跌落，偶然或者失意。她把这些一一扫去，想：又是新的一年了。

这年，初雪也站在门口，像是那棵栽在旁院的树。她的手抵着门，摇铃响过几声。大长老来看她，问她有没有什麽要添置的丶有没有需要调整的？祭典也要来了——那位神明，有没有什麽要告知祂的子民的？

圣女只是微笑地摇头，视线划过大长老褶皱的面孔，轻飘飘有如纸片。一切若轻，但移到後方，那便是整个喀兰——听说近日修了路，各大家族更能联系得紧凑丶密不可分，如血管活动，如动脉相接。若其中一支硬化，必将涉及全部——这些想法再次又变得厚重，好似沾了水的海绵。实际上，这里流淌的都是喀兰的血液。“祂，”初雪听见自己出声，好似不由自主，声带却的确是由她操控，她来指引——所以，她也变得厚，变得沉……但不可踌躇。云抚摸她的头顶，长发编成很光滑的辫子，外套优雅丶绵软，花纹刻在边角，落下不灭的印痕。她站得笔直丶端庄，又神圣，竟无法让人直视了：“祂一直都很安静。”

像是一直注视——又或一直旁观。

她在心里轻轻地叹气。

……又或冷漠，又或神秘。

但还是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已经度过了很多这样的一年。圣女与大长老向屋内走去，两人一搭一搭地讲话，渐渐剥离沉默的外壳。她在一刻短暂地擡眼，是风掉下来，屋檐咯吱一声，燕雀的巢xue冻成石块，砸下丶埋入雪中。漫长的季节来临，或者说从未结束，话语在不间断的河流里显得微不足道，就那样相安无事似得隐去了。

而经书又再次被翻开。上座的诸长老低着头，阴影狭长到可怜。

“若我说不呢？”她微笑着，轻轻抛出字句。

……沉默里，只有大长老擡了头。圣女的眼睛在雪里过亮，近乎一种白光——一道冰棱，迟早要刺透另外的丶围绕她之外的东西。是那麽相似啊。一个名字将要呼之欲出，却又变得再次陌生，时间还是造就了一些什麽——他感到熟悉，感到忧伤和悲哀，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殊不知呼吸也是如此了。

何等尖锐啊。他颤颤巍巍地想着，像是见了挂在树上悄然凝固的雪花。近乎温柔，又足够冷酷。“请见谅。”喀兰圣女略颔首，道，“……无意冒犯。”

散会了，等到铃铛也不再动後初雪才擡头。她没有起身，腿脚麻木，长袜黏着，因细密的冷汗结成一块。我终究还是没法适应。她想，百无聊赖地，实际却适应得出色——这麽想只是一种执拗的安慰而已。

木屋顶为三角，墙上挂着麋鹿和草叶。屋内的人出神地去凝视，蓦然想起山下写来的信，与她讲述的故事，她短暂地笑了一下，仿若出芽。那日出圣，她也这麽浅浅的笑。

捕捉到这点的恩希欧迪斯刺痛了一下，但也如大长老等人一同告退了。而再来到一夜，前一夜，恍如昨日的时间里，他被这个预想击倒过。看似毫不相让，却是已然软了面孔：严肃的都如油画，被晾得不干整，显得突兀，然後褪色。现今想来，反而只是不可说的无奈。沉甸甸，如过分熟了的麦穗，但却并非丰收。

她的兄长只是说：“恩雅。”眼神并不尖锐，手握在长杖上，力道却很大。剩下的是不可说丶不必说。

但初雪随後梦见雪山在对方敲击那个点下陷。而她埋进雪里，像是罕见冬眠的雁。

“……恩雅，并非蔓珠院不答应。”大长老说，“只是还没到时候。”

热茶冷了，浮起的白雾消失时像是鱼，一窜就不见。“不必再说了。”她想。

“不必再说了。”——这些也都是没有的事：恩希欧迪斯与恩雅在朝圣後便再无对话。

雪山日复一日地拔高，喀兰永远在生长，但是福是祸谁都不知；祭典如期而至，贵客来临，只用一盏热茶打发。银灰登上院殿，神官向他投来警惕丶冷酷丶残忍的目光。他的头发湿漉漉，冰块在大衣里结冻，又掉落，砸下很多颗不规则的月亮。圣女在重重人群之间，最里面，也是最外面。

——他蓦然回想起幼时，第一次，两人一起登山。如今已不记得当时的那位圣女的名讳，只记得最後死得依旧可怜……而他们由衆人保护，簇拥地向上去；雪溯流而下，与他们相撞。如那时一样——他们并肩，喀兰的神明与他们相撞，说道：“以我之名……”

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苍茫的半山腰，雾遮掩着眼睛，他的妹妹拉着他的斗篷，云在两人身侧浅浅浮动。她问他：“你有没有听到——”

于是恩希欧迪斯明白：神明的眼睛永远注视谢拉格。信仰永远存在，而他的妹妹是最独特丶最亮的一位。而他必须做出决定，因为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她或许能看到真正的，属于谢拉格的神明，如他们此刻登山。

但那时他沉默，并少有地感到冷。银灰伸出手，接到一片雪花。而雪在他手中融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没得到回答的妹妹不再转向他。高大的雪山在两人脚下与面前，山脉是那样绵延，又坚硬，他们的沉默与话语好像便从此埋进土里，再次被挖出来也仅仅是些不痛不痒的寒暄。可他们本身血脉相连……这是否能宽恕一切？

“近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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