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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追问关于昨日,关于那座城里,关于明天的一切都被他一笑了之,半推着我往前赶说着再不回去天儿就太晚了,要早点睡觉,明天还得帮李爷爷干农活。我就这么被他推就着往回家的路上赶,真正要到那谢幕的戏台子将看不见的时候,我才瞥了瞥。我惊愕,不知何时那水郎正端立在那台子上。水声入耳,再想听戏词也听不真切,只后来再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我才晓得他唱着的,是早就入了戏的人。那向前走着的一半,是支离破碎的我。日子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悄悄溜走,而灰墙上的日历我也无暇再顾及,它停留在七月初的某一天就许久再未动过。至于现在,重新仔细算了算日子,大概离八月都不算太远。具体是哪一天,这当然得问问裴青山去。至少在零三年的这个七月,裴青山会坐在书桌前,听到我的话后转转笔,给这一天安插一个日期。越往夏的深处走,就越能清晰地感受着他心脏的炙热。有时过于闷热了,我俩都裸着上身,随便穿着条短裤就对付着天气。裴青山那开了线的短裤上印着的黑底色的榈树早就被洗出了水白,他腰间垂挂着的绳子往往纠缠在我的手指间。或许不经意间我的力气用得太大,他后腰上都被勒出了浅浅的印子,微微泛了红晕,他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把那颜色都丢在了我的脸上。天气也是无常,前一日收音机里听到的预报都常常不准。庆幸的是,他总会教我抬头望望天色,同时也活成我眼前世界里的一个预言家,说,傍晚肯定要下雨,或者什么时候就要天晴。“你喜欢下雨,还是晴天呢?”他问。“我当然爱那些下雨的日子。”泞雨的时候天地都恨不得把一切鲜亮的颜色藏起来,连风都是。纱窗半半敞开,让它似有似无地透进来,却仍感觉不到多少凉意。它吹着,卧于我怀中追着,书中的每一个字读着念着,眼神又若有若无地飘着。这会儿呢,我正把脚搭在墙上,臀部抵着木制的床头,用下巴把裴青山枕过的枕头压在胸上,读着一本从入夏都没翻几页的书。“你在看什么书呢?”“《荷马史诗》——《奥德赛》”“奥德赛?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裴青山终于舍得放下笔,双腿叉开,微微转过头来问着我。“为什么会看?我也不知道。”我挠了挠了头。“大概是为了追着一种感觉。”“感觉?”他的下颌微微往前探了探,手在新生的胡荏上摸了一把,居然在认真地思考着我所说的感觉。“难道做什么都要有一个目的么?”抻手叫了叫我因为一直被压着而有些困倦到发麻的屁股,喊它快醒醒,快坐起来,我得看着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跟你形容,感觉。打个比方,我会一直一直记住现在这个时刻,它是灰色的,阴霭的。这就是我的感觉。”我抬手指了指窗外,那连绵散布都快要蔓延进我的眼眶里的阴云。“就像这样三四点的时候,夏季,欲雨。光线都会被藏起的水珠子折断,可能是我看书看得太入迷了,有时候抬起头,连你都看不太清。”闻言,裴青山只一笑,起身又在我旁边坐下,连床带人都震了震,这一下,云袋子终于兜不住了水珠子,一颗一颗如水银的珠子就这么滚落,掉在地上弹出一小片儿土波。“那现在你能看得清了?”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手一指就点在了因风错乱的一页——“死亡对凡人一视同仁,当带来悲痛的死亡降临,即使神明也无法使他们所宠爱的免遭殒命。”我合上书,没让他继续看下去。“我看不清。”他愣住。书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能看清,可偏偏,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横竖撇捺叠错,它们相互交织出的情节,命运,我都看不清。对,就是命运。我太过惊喜,手用力握住裴青山按于我腿侧的小臂,就那一刻的感觉,我知道就叫命运。“就半年多前,你点开那条帖子。”“然后呢?”“然后就是我们相遇了。”“在那么多人中?又横跨着几十万里的土地?”我乐不可支,伴随而来的,是那种快乐的悲伤。“命运使然。”他答。盛极必衰,乐极必哀而已。心中的情绪就是深海的波涛,逼得我重新翻开书的前几页,指着众神降下的谕言,想问他这一切是否都是凝视下的人间一戏?难道我们除了无力地迎接着命定的前途就再无他法?而你又会不会和我一样,预言着彼此的前途,做着无谓的抵抗?还是在分别来临,或者每一个不愿意接受的时刻,你仍旧会像现在这样,以一种平静且麻木的情绪,说是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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