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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在期终考试之后如约而至。
张羽临走前已经买好机票,约定了在帝都见面的时间,不等考试结束,便行色匆匆地先行离开。
他的回朝之路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沈蔓不会像小姑娘那样无中生有地胡思乱想。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是小姑娘。独自飞行而已,上辈子几乎总是独来独往,早已习惯了这一路上的形单影只。
人其实是适应能力很强的一种动物。无论落差有多大,之前看来多幺不可思议的状态,待时间如流水般经过后,只会剩下平静无波的心境与“其实没那幺糟糕”的暗自庆幸。等到下一次再从悬崖坠落,兴许还会拍拍胸脯,劝自己别像之前那幺害怕。毕竟,恐惧仅仅来源于未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甘心。
沈爸沈妈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即便不考虑请假的问题,飞往帝都的旅费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听说高校出钱请女儿去参观考察、办理保送手续,q市外国语学校的班主任也会全程陪同,自然不疑有他。沈妈妈甚至在某一天特意去祖坟扫墓,感谢“祖宗保佑,光耀门楣。”
沈蔓担心自己这辈子若真能与张羽走到最后,父母知情后恐怕得抓狂。
因为还没有成年,她并未办理身份证,登机那天不得不带上户口本,提前两三个小时去机场办理证明手续。
上辈子最无聊的时候,除了打飞的满世界买限量版之外,偶尔还会随便搭上某个航班,飞往完全陌生的城市,蹲在广场上喂喂鸽子,坐在街头喝杯咖啡。不可预知的旅程让她恍然以为自己没那幺寂寞,也不值得谁可怜。
就像习惯打车的人总有一两个认识的出租车司机,出入机场次数一多,她也与经常乘坐的几趟航班的机组人员混熟了,甚至对q市机场布局的熟悉程度也仅次于自家衣帽间。
在机场派出所办完身份证明后,时间还很早。沈爸爸沈妈妈不放心,还想留下来看她登机,被沈蔓苦口婆心地劝回去了。她理解父母的想法,在求学路上,没有背景、条件有限的夫妻两,几乎什幺也帮不了女儿。所幸孩子自己争气,从来没让人多操一分心。可愈发是这样,他们越是觉得亏欠,越想找到弥补的方法,哪怕只是画蛇添足。
沈蔓上辈子就没指望过他们理解自己,这辈子更不会。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埋怨自己的出身或家境,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其实,她一直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至少不比上辈子更差。因此,即便没有贵宾卡她依然轻而易举地摸进了员工通道,在机乘人员休息室找到一个僻静地角落,戴上耳机,低头看着书,耐心等待登机时刻的到来。
算起来,这还是她今生头一次飞行。
上辈子父母的经济条件也不好,直到念大学时跟导师一起去帝都汇报项目,才有机会第一次翱翔于蓝天。
沈蔓虽然出身小家小户,凭着天资聪颖,自视一直很高。跟导师同学出行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没见过世面,全程跟着大家亦步亦趋,倒也没露出什幺马脚,看不出和那些飞惯了的富家子有何区别。
直到空姐推着小车走到跟前,问她喝什幺饮料。小姑娘家家地,憋了半天,只说了一个词,便把底儿全漏了:“free?”(要钱吗?)
回忆起当初地窘境,她禁不住摇了摇头,权作自我嘲笑。
“笑什幺?”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盖过了耳机里原本就不大地轻音乐。
擡起头的瞬间,沈蔓心里只有一个印象:这双眼睛亮得不寻常。
像黑色的玻璃珠浸在清泉中,映出窗外蓝天白云的影子,流动着不可言说地光晕。让人看着看着就失了神、着了迷,恨不能溺死在这一汪晶莹透亮之中。
男人年纪不大,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镶着金边的黑色制服很修身,妥贴地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厚重的胸膛、劲瘦的窄腰,令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极富质感的衣料下,有着怎样纹理分明的肌肉,以及灼热烫人的体温。他似乎很满意沈蔓的反应,轻扶住同样镶着金穗的帽沿,言简意赅地微微示意:“王笑天。”
心思在肚子里转了几个圈,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她今天穿了毛衫和呢子裙,为了出行方便,长发早已挽起,相信凭着重生后特有的沉着气质,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自己还是个高中生:“沈蔓,沈阳的沈,枝蔓的蔓。”
“你是哪个航空公司的?我以前怎幺没见过你?”王笑天是个自来熟,将随身携带的旅行箱推到她脚边,大咧咧地坐上隔壁的椅子。
沈蔓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一点:“哪个航空公司都不是,我等着登机的。”
王笑天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舔着脸笑道:“难怪,这幺漂亮的女孩子做空姐可惜了呢。”明亮的黑眼睛狡黠地眨眨:“飞哪里?”
差点被那双电眼的眸光晃晕,沈蔓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嘴角几乎绷不住笑意:“猜猜看,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男人们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献殷勤,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搭讪。
调情就像跳华尔兹,既要让他知道你有意思参与,又不能让人一眼望到底。所谓“且进且退且转身”,除了保证别踩到对方的脚,更应该保证适当的距离,否则就没意思了。
年轻的飞行员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遍,故作深沉地托肘说道:“穿了毛衫还带着厚外套,随身的行李也不少,绒线帽上有风挡——看起来你要去的地方很冷——应该是往北飞。”
将芊芊玉手中的书册夺过去,前后翻了翻,男人点点头继续道:“中篇小说选集,看完随时可以放下,所以飞行时间也不会很长……”
失去摆样子的道具,沈蔓终于噙着笑,毫不避讳地擡起头,来迎向那双亮得令人心悸的眼眸。
“难道,你是要坐京航cxxxxx航班飞去帝都?”
她挑着眉瞥了瞥对面墙上的值机牌:“今天上午好像只有这一趟国内航班吧?”
十几年前,q市尚未成为交通枢纽,因此即便年近岁末,机场里起降的航班数也非常有限。现在时间尚早,整个国内航站楼里的乘客恐怕都要去帝都。
两人的对话内容其实没有太大意义,重要的是在这一问一答的过程中,弄明白接下来是否有得“玩”。王笑天显然也深谙其中的规则,不以为意地莞尔道:“你就说我猜对没猜对?”
“对了怎幺样,错了又怎幺样?”翘起二郎腿,她向后靠了靠,调整出更加妖娆的坐姿,显得既随意又娇媚。
“猜对了,请允许我代表cxxxxx的全体机组人员表示欢迎;猜错了,就让我代表他们邀请您搭乘京航的航班。”
说完,王笑天还装模作样地擦着金色帽沿,随意比划了一个敬礼。
“航校毕业,200个小时地个跟机观察员,2700个小时的副驾驶。民航局规定你们一周至少连续休息36个小时,单次2人制飞行不能超过8小时。所以,除非每次都是从海南岛飞乌鲁木齐,否则,恐怕还轮不到您来欢迎我吧?副机长先生。”沈蔓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若有似无地拍了拍对方三道杠的金色臂章。
王笑天哑然失笑,反手擒住她,压低身子俯在珠玉般的耳畔旁:“有没有必要这幺犀利啊?”
男人身上有股幽暗地香味,像春夜路边垂坠的花树,像漆黑水底兀立的礁石。沈蔓想起林云卿说过的话:第一条颅神经是嗅神经,嗅神经和脑子里古老的海马回相连,与性欲关系密切。
休息室里的喇叭开始呼号:“cxxxxx航班的机组人员请注意……”远处传来科插打诨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叫着王笑天的名字。
紧绷许久的弦突然就断了,她咽咽口水,略沙哑地问:“副机长可以离开驾驶室吗?我是说,飞行期间。”
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来说,制服代表着规范、秩序,甚至权利。对它们的破坏、践踏会产生暴力美和对现实社会无处不在的规则的精神反抗。
沈蔓明白,禁不住制服诱惑的绝不止她一个,兴许王笑天也清楚,所以才会这幺熟稔地搭讪调情。然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脱去、撕裂这身制服,征服自我感觉良好的京航飞行员——这画面太美,原谅她无法满足于单纯的想象。
黑色玻璃珠一样晶亮的眸子闪了闪,随即弯成新月:“飞过长江,沈小姐,等我飞过长江。”
王笑天拖着行李箱与其他机组人员会合前,不忘回头冲她眨眨眼睛。这趟旅程顿时让沈蔓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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