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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公平的事?”李疏梅紧跟着问,她越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有人对他父亲追责吧。”
李疏梅仿佛明白了,所谓追责,应该不是工厂追责,毕竟何肖光也说了,出于人道主义给予了抚恤,如果追责,很可能是其他丧生厂工家属的追责。
“所以96年,他没有参加高考。”李疏梅说。
梁老师点头说:“对,太可惜了,我记得我当时还去找过他,他家房子被烧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房子烧了?”李疏梅捕捉到一处关键信息。
“对,不知道谁烧的。”
李疏梅猜测,可能是其他丧生厂工的家属因为追责无果,所以报复,把人家房子烧了。
“后来你再也没见过谢天元?”李疏梅问。
“见过一次。”梁老师说罢,眉宇间现出一抹忧伤。
费江河和祁紫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明显对这个信息很关注,李疏梅忙说:“麻烦您具体说说。”
梁老师说:“那已经是高考以后的暑假了,我有一个学生找到我,说在一家电脑游戏厅看到了天元。我当时半信半疑,就去那家游戏厅找他,我很少去游戏厅,里面烟味很大,我觉得像天元这样不抽烟不玩游戏的好学生,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呆得住,我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直到,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从椅子里站起。”
“他弯着腰,手里夹着一根烟,头发很长,乱糟糟的,脸也很脏,像是几个月没洗澡……像个乞丐,他瞟了我一眼,那眼睛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天元没错,我正要喊他,他拔腿就跑,从网吧后门冲了出去,我也拼命追上去,追到后门,只有一些摩托车路过,根本没瞧见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他。”
说到最后,梁老师的眼睛微微发红,看得出来,当年他有多么喜欢这个学生。谢天元的学习成绩十分优秀,目标是北京的名牌大学,他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在高考前不久,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谢天元为什么没去参加高考,他为什么长期逗留网吧,他后来去了哪儿,这一切只有他本人可以给出真正的答案。
但李疏梅知道,他一定对父亲的死万般遗憾,他一定对工厂的做法极度不满,他一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绝望,至于他又如何变成了郑奕,如何进入了秦东市工业大学,这又是一个谜了。
为了确定“郑奕”就是谢天元,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梁老师,谢天元有什么爱好,您知道吗?”
“围棋,我有印象,他非常喜欢围棋。我也记得他说过,他爸爸教他的围棋。”
这就全对上了,在这一刻,李疏梅有些激动,但心底却又充满了悲伤,这是一个十分令人惋惜的故事。
为了百分百确认谢天元就是秦东市工业大学就读的学生“郑奕”,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李疏梅将“郑奕”的照片放到梁老师面前问:“这是谢天元吗?”
“是,就是他。”梁老师看着照片感慨道,“不过也变化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认得他。”
费江河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后仰,他像是吁了口气,因为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嫌疑人的身份。祁紫山也一笔一划在笔记本上写下:嫌疑人可以确认为谢天元。
身陷火海。
从学校出来后,天已经全部黑了,李疏梅看了手表,晚上八点了,大家什么都没吃,她腹中空空,走路时有些微微的发晕,她连忙从口袋摸了一颗糖出来,含进嘴里,她又问:“你们吃糖吗?我还有一颗。”
费江河摆了摆手,“太甜了,疏梅我看你挺喜欢吃糖的。”
祁紫山帮她解释说:“疏梅常常会在兜里揣几颗糖。”
费江河笑道:“老夏也喜欢在兜里揣糖,不过他不一样,他自己不吃,喜欢给别人吃。”
这时,曲青川那边来了电话,问他们吃饭没,费江河回:“老曲,都饿得不行了,你要不要做东请大家吃一顿。”
“行行行。”那边传来爽快的声音。
半个小时不到,二队会合了,在一家小餐馆的包厢里,大家匆匆忙忙吃起了晚餐,吃着吃着,习惯使然,又聊起案子,李疏梅把学校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曲青川点头道:“看来,谢天元就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了。”
马光平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真正的郑奕去哪了?这几年也没听说过无名尸体。”
费江河说:“也不一定郑奕就死了,他可能被囚禁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郑奕的高中老师刘新亮收到了郑奕的书信,在信中,郑奕对高中的描述非常真实,这些谢天元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郑奕很可能是被强迫写下那封信。”
大家都点了点头,对费江河的观察和观点都深表信服。马光平却说:“不对不对,如果我是郑奕,我为什么要那么真实地把自己高中的事写出来,我完全可以写错一半,引起刘新亮的怀疑,这样他不是有可能得救吗?”
马光平的话让大家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见费江河没说话,曲青川说:“关于郑奕是否死亡,还是有别的可能,暂且不做讨论。我们当务之急是把谢天元摸清楚。我也把今天在居委会那里了解的情况说下。”
接下来曲青川讲了下从居委会那边了解的情况,谢天元的母亲在他小五时就病逝了,谢天元几乎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两人相依为命,好在谢天元非常聪明,读书用功上进,从没有让谢欣辉操心过。
谢欣辉一直在泰云化工厂工作,家里离工厂六公里左右,每天都是骑车上下班,早出晚归,虽然父亲不常在家,但两人感情很好,父子连心,没事就在一起探讨围棋,在初中时,谢天元的棋艺就能和父亲打个来回。
据认识谢欣辉的人反应,谢欣辉喜欢喝点小酒,但酒瘾不算很大。曲青川说,那天是周六,谢欣辉和儿子在家一起吃完晚饭才回工厂上夜班,谢欣辉在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这也成为谢欣辉后来被儿子指证饮酒的一方面证据,而指证谢欣辉在工厂工作期间贪酒的工友钱大跃,前年得尘肺去世了。
那天晚上,工厂发生事故后,谢欣辉被确定为事故主要责任人,谢欣辉去世,谢天元获得的赔偿微乎其微。也是不凑巧,没过几天,他家的房子在深夜突然着火了。
当时派出所进行过调查,没有找到纵火人,所以坊间就传言是其他丧生厂工的家属实施的报复,也有传言是谢天元自己一把火把家烧了,他把值钱的东西带走了,离开了县城。
这间房烧得只剩下焦黑的砖墙,现在由谢天元的亲戚保管,去年被亲戚重修用来养蚕了。
接下来的两天,二队五人又对爆炸事故做了全面调查,无论是从当时进行事故鉴定的单位身上,还是从厂里老员工口中,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事故就是谢欣辉失误造成的,这几乎成了一种共识。
曲青川说:“当年的事已是既定事实,相信现在没人愿意说出那个真相了。除了谢天元本人,我们有必要回去再提审他一次,他如果知道什么,应该可以告诉我们。”
费江河说:“还有一个人,我们一直没采访他。展卫国。”
李疏梅记得,展卫国是泰云化工厂的安保主任,他的儿子展玉刚就是这次校园投毒案的被害者。
费江河说:“四年前他还是一名普通工人,现如今他是安保主任了,这四年他晋升很快。现在他儿子被害,这说明他当年很可能也参与了那件事故,如果我们找到他,或许能够从他口中了解到真相。”
曲青川说:“我觉得难,何肖光、杜进钧、陶汉嵘,当年都是工厂主要领导没错,他们自然不会透露真相。而展卫国呢,虽然当年他不是厂领导,但现在他已经是了,他即便在乎儿子的死,但也不一定愚蠢到出卖利益吧。”
李疏梅觉得他们都说得有道理,又听曲青川说:“但我们既然都过来了,去接触一下也好,看看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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