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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糖醋南瓜
一切的起因都能算无端的,又存在那么一丁点儿的有迹可循,偏偏所有与本能相关的,都不过是影子,藏在最深处,傲慢地宣判着无人能驯服的孤独——即使是人们自身。
实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已经无从得知,当维拉杜安跋涉过漫长的梦境,终于把意识从朦胧的迷雾中搬运回来时,他一侧头,就能看到摆在病房里的、由红黄蓝绿相互挽起的缤纷色彩,他安静地等待力气回流,在充斥战争的年岁里,他——更年轻的他也是这样躺在狭窄的床褥上,用思考抵御忧虑,以此捍卫他那被消磨得只剩下残骸的愤慨——
有人推开了窗户,他警觉地转过头,却发现窗框——正正好能装下一个少年的窗框被占据得满满当当,月光把他的身形勾勒,白绿相间的披风垂到地上,他说:“喔,你醒了?”
他若无其事地从窗户那里跳下来,像某种偷溜进来的动物,他给维拉杜安倒了一杯水,似乎也没有准备去扶对方一把的打算,开什么玩笑,他身上的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赫尔泽都醒了。
话也不能这么讲,法尔法代想,短匕首和长剑所带来的伤害不能一概而论,他转过身,手肘靠在了房间里的五斗柜上。而这时候,维拉杜安注意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儿,而其他方面……没什么改变。
“你怎么样?”
公事公办的语气,活像下一刻会接一句:“好了就来干活”,在明暗互相博弈,互相平衡的病房里,坐起来的维拉杜安终于克服了那种颠倒和失重的不适,他蓝莹莹的眼睛里欲意积赞出某种气旋……须臾间又恢复了老样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喔。”这部分法尔法代没什么提问的兴趣,梦境,一种把过去以光怪陆离形式再次演绎的形式,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当时……”
“当时?”
在维拉杜安重复后,他又闭口不谈了。他先前去问赫尔泽的时候——也和总管自己都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有点关系,她稀里糊涂地,本能一样地抽出了刀,她轻轻地说:
“我觉得您当时或许需要呢……”
她是那样平静、无辜、滴水不漏地将谈话重心放到了领主而非自己身上,正因她讲的全部属实,才让法尔法代洞察到了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她不愿意谈及的,还可能事涉某些庸俗的个人往事,即使法尔法代不介意这个,他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
那就只能来问维拉杜安了。他略微向前倾了一下上半身,鬓发落到了前头,好像在等着维拉杜安能给他一个答案,也是一个他自己都无从晓知的——问题。
为什么呢?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毫不犹豫地把那有着相当分量的剑刺向自己,即使他们都是死者了,这场自戕来得过于不明所以,圭多说,这可能是法阵里存在某些强制规则,察觉到没有祭品,就蛮横地吸引几个祭品——已经没有第二个界碑来给他证明正确与否了,仪式成功后,激活后的中心会自动连通并生成领地范围。
在他忍耐着寂静的同时,维拉杜安没有提问,也没作出回答,“记不太清了,当时确实是有种预感吧,我一心想阻止骚乱的发生,觉得这么做可行就索性行动了,没能得到您的允许,请您原谅。”
在又追问了几个问题后,法尔法代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真是邪了门了——难道当时真的是阵法的自动补齐机制……或者确实是他凭借本能下达的命令。在疑惑愈渐强烈之前,法尔法代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从哪来的从哪走了。病房一下子恢复了它的旧习气,无人探望时的呛人尘埃又在一阵风的吹拂下重新占据了这里的半壁江山。
维拉杜安一直都明白,在相处这么就后,纵使魔鬼有探查人心的能力,也不会随便——何况启用也是费心神的——去刺探谁在想什么。有关过去的不幸,这个可以暂且放置在一旁。
他若有所思,随着他的清醒,梦的内容已经被遗忘了大半,唯独有一点被他牢牢地记住了……可情感总在不自觉地混淆记忆,如果是这样……他遮住眼睛,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过去是他的,梦里的火光吞噬的却是法尔法代,在偏航的、不存在的虚幻里,接替了曾经的软弱。
绿发少年偏过头,捂住了半张脸,最终像是放弃了求救言辞,头也不回地跳进了熊熊烈焰之中。
***
“我说。”法尔法代终于在眼花缭乱的布料里抽空抄起自己的水杯:“没这个必要吧?”
正如维拉杜安所观察到的那样,不错,法尔法代长高了一点,脸还是那张脸,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变化让缝纫室的嬷嬷大惊失色,并要求重新给他量身定做衣服。
猫在他脚边打着呼噜,领主的没必要最后还是没被采纳,他边听着这些人关于家庭、友情的话题,边不时抬抬手,好在只有少数礼服需要重新定制,成衣只需要稍作裁剪就好。
给他量数据的少女看似去不太熟练,她手忙脚乱地把卷尺捡起来,卷尺绕上了他的手腕、手臂,卷尺刷啦啦地被抽出很长一段,少女絮叨着她的弟弟不给她买草帽,而是非要送她毡帽,“毡帽多土气,他怎么非要说这个流行,这是哪门子的流行……”
原本对她话语置若罔闻,只负责呆在这里当领主的这尊雕塑——噫!雕塑动了!他转过头,说:“毡帽在其他地方是很流行。”
“嗯、嗯?”她瞪圆了眼珠子,以往法尔法代其实不搭理谁的,不如说,以他愿意忍着有人在他耳边叨叨的情况来看,他简直是比神父还和蔼可亲的主家。
“你的弟弟是在班斯县做会计,是吧?”
“对……”
“平时信息流通……啊,通信方不方便?”
“方便……不,也不是很方便。”她想了想:“一封信要好久才能到,都是捎那些要远行的人帮忙带。”
“以及……他还以为得等他白发苍苍了我们才能见面呢,他比我只早了一年死亡,我们却是今年才联系上的……”
“是吗。”
……除了邮局,也许还得办一办报纸,法尔法代想。倒不是为了让人们追赶时髦,都城里的一些消息——比如税款的改动,比如新币的发放,多少都是通过行脚商人和云游艺人来传递,太不方便了。
在寥寥几句的谈话间,她做完了她的工作,她在把工具全部收集起来,抱着它们离开之前,好奇胜过了之后被责骂的恐惧,何况领主只是冷淡,并不粗鲁,他还会和自己搭话呢。
“您有……类似亲属的,不不不,我是说,抚养人?比如兄弟姊妹之类的……?”而且经书上写,魔鬼都是从岩浆里生出来的……应该不会有父母这种东西吧……
“可能吧。”
“可能……?”
“魔鬼也是有养育者的,通常是……嗯?”
他顿了顿,刚刚他想到哪了?对了,创立报纸……报纸?
***
“这一道糖醋南瓜的成色……还不错吧,雕工差了点。”鹅怪挑剔道:“另一道菜……想必你是把蛋煮到一半书,然后再加入肉汤?”
“下一位……喔,冷调汁,黄油加薄荷,滴入嚎叫树的眼泪,这酱汁能用来淋在荞麦面上,但绝对不适合蘸面包树,因为树和树之间的味道是会相互侵蚀的,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鹅怪点评着,不说失望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学徒,不少都染上了急躁的风气,意图在他这里学到手艺后,出大展宏图,无论是向酒馆推销一道独特的、能赚到菜品版权的菜肴,还是自己开一家小吃店,最好能火遍整个边地。在鹅怪看来,再不切实际的美食梦,都不应该被贬低!但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就是,大家太过急于求成啦。
看看这些菜品吧,要么是连最基本的刀工都懈怠,把菜切得歪歪扭扭,要么就是一门心思用最稀罕的食材来做菜,安瑟瑞努斯追求新奇与创意是不假,他的追求也并非一味贪图猎奇,而是为了更好地发觉食材的可能性。
他开始怀念他一开始的那两个学徒了——后边自然遇上了不少有天赋的学徒,不过,开门弟子不那么容易叫鹅忘怀不是吗?就在还在感叹鹅生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猛地伸出,抓住了他的围裙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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