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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低头鞠躬,将圣体放回饼盘,随即取起圣爵又唱诵:“Hicestenimcalixsanguinismei.”(这是我的血之杯。)
他再次高举金色的圣爵,杯上的精致的浮雕与十字纹络在烛火下闪动着温柔的光。
辅祭再次摇铃。
人们跪着,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银铃未散的回音如涟漪般淡去。
伊里乌斯完成了祝圣,他站在祭坛正中,两手托举饼盘。这不是他第一次完成这个动作,却仍旧感到指尖微颤,因为那是对那神圣之物本身的敬畏。
“愿主耶稣基督的圣体保守我的灵魂。”他又弯腰取来了饼,声音轻得只能被天主听见。
伊里乌斯闭上眼,让那无酵之饼贴上舌尖。
他接着倒酒,念那古老的诗句:“我要举起救恩之杯,呼号上主之名。”
他将酒爵举高,杯中酒液清亮如宝石。
金器的凉意停留在唇间,而那杯中的血已流入他喉间。
此刻他再也不是伊里乌斯,仅仅是主的仆人。
众人都弯着腰,低下了头颅,崇敬地跪伏在蒲席之上。
伊里乌斯却看见那个棕金色鬈发的女子正仰头看着他动作。那女子正巧也看进了他的眼睛,青松一般的眸色正倒影着祭坛的烛火与金光??
伊里乌斯旋即撇开了脸,懊恼地在心里默祷:“主啊,愿我单单为祢而行。”
在这样神圣的时刻,堂中依然寂静无声,香炉的烟雾缭绕。
翡雅再一次与神父对望,她知道她不应该偷看,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
她看见了神父虔敬地喝了圣酒,忽然也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这个念头让她无端感到口渴。
那些繁琐的礼仪与圣器在神父手里显得圣洁不可触,他身着庄严的礼袍,昭示了他与凡人的距离,与那些逗她玩笑的男人并不一般。
翡雅无法想像神父像那些人一样喊她的名字,对她开下流的玩笑。
她活跃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这样高洁的人死后是不是会上天堂?他需要上厕所吗?他吃的跟我们一样吗?他被人打了右脸,是不是能如经文所说一般,把左脸转过来也让人打?
膝盖下的蒲席硌得翡雅的皮肤有点刺痒,她开始无法专心于仪式。
翡雅看着神父庄重的背影,对于自己纷杂不敬的念头感到有点羞愧——正因如此,所以他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他才能上天堂。
而她死去的丈夫肯定正在地狱里受烈火烧灼。翡雅不禁微笑。
前排的人们开始移动,沿着中间的走道一字排开地跪下来。
祭台前铺上了白布,神父站在祭坛下阶,掌里端着圣体饼盘。当第一位跪下的老妇仰头时,他低声念诵祷文,拈起了一片小饼,放入妇人的口里。
翡雅目不转睛地看信徒们逐一领受圣体,下一位少女衣裙洁白,跪下时双手交握于胸前。
她有罪,她不敢领。
可是当她看见神父把小饼放在虔诚的少女舌上时,她也好想可以身在队列之中。
神父依旧站得笔直,举饼,念词,施予,每一次重复都如同第一次那般庄严。
而她只能低低跪在椅间凝视??
人们领过圣体以后,神父喝尽了圣爵中的圣血,又接过辅祭递上的水壶与净手布,缓慢地清洗圣爵与指头。
翡雅看见神父的唇瓣被洇得嫣红,不知道那酒液是不是如上好葡萄酒般馥郁?不知道他的指尖是不是也染上了酒香?
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想要把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神父很快回到祭坛中间,念诵一段祷文以后,他面向会众,高声唤:“Ite,missaest.”(弥撒已毕,请去罢。)
这是翡雅少数懂得的拉丁短语,她跟着众人应答:“Deogratias.”(感谢天主。)
所有人的声线汇聚成一个声音,响亮的回音自穹顶折射回来。弥撒结束以后,翡雅的耳边彷佛仍然听得见那噏噏声响。
神父在高台之上划了十字祝福,微笑应答:“Dominusvobiscu”(主与你们同在。)
平安与祝福的钟声再次响起。
夜深了,雪已停。
人们在一片欢欣之中归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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