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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醒时分,庭外树阴已经转午,画堂人语寂静。扬灵昏昏然睁开眼,在床上辗转片刻,陡然发现萧琚坐在她床头。
他像是才来不久,襕袍袖间尚带着庭院兰草的暗香,未被室内沉香熏染。见她转醒,萧琚正色道:“知道什么时辰了吗?还赖在床上?”
扬灵见窗外日头明晃,早错过了晨读,心里愧怍不已,又暗自恼恨叔父折腾到半夜,只垂头不说话。
萧琚见她精神不振,缓了缓神色:“好了,我过来是陪你吃饭的,叫人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点心。”
兄长的严词厉色终于揭过,扬灵悄悄舒了口气,在几个侍女伺候下梳洗。她和哥哥很小就没了母亲,又因母亲的罪名早年吃了不少苦头。哥哥照料她的同时,一些较为严厉的管教也是免不了的,这时候她便有些怕他。
幸好他即便动气,亦不会维持太久。用过午膳后,萧琚得了闲,同她看那副已然画毕的《辛夷鹧鸪图》,两只鹧鸪已经画毕,栩栩如生,周游环顾于花影之间,自得其乐。
“既然这幅画送给阿兄了,不如阿兄题个字?”扬灵提起一支鼠毫玉管笔,舐过墨后递给他。
他侧首看她:“这是你画的,还是你来写罢。”
扬灵摇头:“这些天都没练字了,恐怕写得不好。”
萧琚悠悠道:“这些天恐怕都睡觉去了,我问你,怎么天天犯春困?”
扬灵极为赧然,一阵滚烫沿着脖子烧上来,只小声恳求:“哥哥,别说了,我日后绝不晚起。”
他却依然不放过她,揭了张薛涛笺,用玉蟾纸镇压着,叫她写几个字给他看。
扬灵如临大敌,在他专注的目光下,手腕轻移,僵硬地写了句“树入床头,花来镜里。天丝剧藕,蝶粉生尘”。多年习字功底还在,只是看得出荒疏了一阵子。她垂着眼,转眸偷瞥萧琚一眼,见他神色凝重,更添几分慌张。
“好了。”等写完,他未让她搁笔,直接握住她的手,在旁指点:“这一横当舒展开,才有气韵,笔画衔接也当有照应的行气……”
他这厢说着,她一个不小心就走了神,只顾看那只紧握住自己的手,白皙修长,暗隐遒劲,指上一枚玉白螭龙扳指,与他肤色堪堪仿佛。
不论是他的衣袖,还是两人共写的那张桃花笺,均落满了帘外萧疏兰影,花叶交错,别有一种闲适静好的意味。
明明幼时他也常这么握着她的手,教她执笔作书,教她挥毫作画,与当下并无差异,连那绿窗闲花、艳艳春曙的情致亦如一也,但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扬灵暗暗吸了口气,极力将心神挪到字上,又迷失在他熟悉的拥抱和气味中,首先是她阁中的蓬莱香,再是他原本的气味。宫人以纱囊装梅花和零陵香薰就,带着冬日冰雪的气息,尤为孤艳清致。
依他的脾性,一会子她埋在他怀里撒娇,偷偷细闻这气息,该是不难的罢?
“沅沅。”他唤她。
扬灵适才回神,转头茫然看向萧琚,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手指轻叩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忽如其来的肌肤接触令她耳热:“没想什么。”
“不专心。”他叹了口气:“日后你要是同驸马住在公主府,再难有这样教你的机会了。”
“什么?”扬灵睁大眼睛:“什么驸马?”
“最近不知缘何,那些御史台谏一个个上书催我娶妻,不过得先给你找个好归宿,我才放心。”他温和地看着她:“沅沅有想过嫁怎样的郎君吗?”
她愣了半晌,胸口一阵苦涩的酸楚翻覆,直涌到喉口鼻间,亟待化作眼泪溢出来,不由得捏紧衣角,强自振作:“没有。”
“也是,此事尚早。”他见她垂着头,以为是少女的羞涩,不免心生怜意,轻柔地抚摸她脸边垂落的一缕碎发:“我会替你多加留意,挑出最好的儿郎,绝不委屈你。”
扬灵依旧低首,轻轻嗯了一句。那抚摸她发丝的手移到她肩头,留下兄妹亲爱的一握:“那阿兄先走了,晚些再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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