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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2（第2页）

何宋明大概没想到能得到回复，因此安静了一会，好吧，他做不到真的当做梦呓，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孟江颐说：“你都知道了大概，告诉你完整的也没关系，否则你要怎麽看我？我又要怎麽被你看待，我们都难受。”

何宋明的睫毛眨了眨。

“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出国了。”

何宋明有听宋一洋提过一点，国内经济环境不太好，茉城很多人都出国了。

“你留在这里。”何宋明有些像自言自语，想不通那对夫妇怎麽忍心把一个未成年人留在这里守家，说是小房东不过是被抛弃了。

“嗯，我留在这里。”

“那时候你多大？你父母和你姨丈的事……”

“我父母是十二，我姨丈是十四。”

“他後面怎麽样了？侵犯儿童，严重的话要枪毙吧。”

孟江颐笑了一声：“你想多了，我是男的，还把他头砸了，根本没闹到警察那。我阿姨可怜她妹妹养了我两年，我爸妈根本没留下什麽钱，她这样我应该知恩图报，她老公做事不磊落，我也不能说什麽，後面他们一家手续办好就都走了。”

所以孟江颐不喜欢警察，伸张正义需要时间需要金钱需要精力需要时机，也不是每个凶手都能被绳之以法，每一个受害者都能得到拯救，每一次事故都只让孟江颐对这个世界更加敬而远之。

讲故事的时机已经过了，在网吧附近的那条巷子里，白色的灯泡下，如同舞台剧独角戏时的追光灯，但此刻何宋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孟江颐意识到可能今天过後可能再也不会有合适的开口时机。

“其实这件事应该捂严实的，但不知道为什麽还是传出去了，就变成你听到的那样。”

何宋明侧过身，睁开眼看他，他装不下去了，他听得心慌意乱，他拉着孟江颐的胳膊，孟江颐的皮肤好凉啊，掌心的温热覆盖上去，孟江颐也没看他，手里捏着一根不成样的香烟玩，已经抽不了了。

“当时他们要移民海外，我知道他们不可能为我花十多万，我自己也担不起这笔钱，我说我在附近网吧找了份工作，挺稳定的，问他们哪天走，去送送他们。饭桌上沉默了，我不知道我做错还是做对，但很快氛围又活跃起来，聊我表妹的数学成绩到海外是不是能好看点，大人小孩插科打诨，一顿饭过去了，我走开了，却又好像还坐在饭桌上被火烤。”

时过境迁，孟江颐再提起这些事时语气已经很淡，很低，但年幼时寄人篱下的难堪还是无形地从字里行间漫延出来，呛入鼻腔，何宋明觉得鼻子很酸，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有些变调干哑：“你真的还在读书吗？”

“没。”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江颐什麽都没有所以才没有任何话语权，为了生存什麽都得忍让，小小年纪就要学会看人脸色，读书已经不是命运的必然了，变成一种可贵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读书也需要很强大的心脏，孟江颐果断放弃了。

这里很多人的学历只到初中甚至只是小学，他阿姨也没多说什麽，因为他先生的事看自己的外甥也很奇怪，两个人生出不可说的嫌隙，这样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困了。”

“不好奇了？”孟江颐还有闲心打趣他，何宋明把头靠在孟江颐的腰侧，伸手虚虚地抱住了他，但只要是手臂都是有力量的，孟江颐觉得有什麽在四处飞扬，而大脑却停止在这一刻了。

“我问完了，都知道了，不好奇了，我们睡觉吧。”何宋明的声音变化有点藏不住，孟江颐调侃他未免太感性，这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何宋明说他也不知道为什麽，怕说更多联想更多情况会更糟糕，及时打住：“别说了，睡觉吧，以前不好的时候我找我朋友就会好一点，今晚我陪你，你也陪我，我们睡觉吧，明天起床就是新的一天了。”把今晚的不美好全都忘掉，让过去就留在过去。

孟江颐嗯了一声，不知道算不算是答应，或许是从未向谁排解过，把话从胸腔放出来的感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反而更有闲心开一些玩笑，知道今晚对于何宋明来说惊吓过度，伸手把灯关掉，啪嗒一声，何宋明搂他的动作也随之收紧一瞬，最後又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孟江颐，做个好梦。”

何宋明退到一个有分寸但又不太远的距离，只要孟江颐侧过头就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另一个人的体温，孟江颐没说话，有了陪伴何宋明终于失去所有负担陷入昏沉的睡眠，留孟江颐一个人看着空茫的夜色，他看着那扇窗不明白何宋明认为的害怕的点在哪里，可能因为他已经看过很多次这样寂寥的夜色。

时针缓慢地往下掉，秒针跑得很快。

何宋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伸手时发现枕头有隐隐约约的湿意，意识到他碰到的大概是孟江颐的枕头，打开手电筒，发现孟江颐眉目平整，表情一如既往，可泪水从他的眼睛漫出来，顺着鼻梁，滑过脸颊，在枕头上拖出一道湿迹。

梦见了什麽？何宋明说不出话，头回觉得眼泪也能触目惊心。他拿了纸巾小心地吸孟江颐的眼泪，却发现眼泪流不尽，一点点的，细细的，不停地往下漫延。

窗外的暗色在减淡，逐渐透出一点白光，何宋明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孟江颐的眼泪才告罄，他用最後一点精神悄声把纸团都转移到床边的柜子，确定了孟江颐不会再流泪，重新合上眼。

孟江颐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入睡的，闭上眼总能隐隐约约闻见何宋明身上的气味，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但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麽在稳定着他，或许是一双手臂也或许是一个怀抱，因此一次也没有醒来过。

意识苏醒後孟江颐立刻发现枕头是湿的，下意识回头看熟睡的何宋明，目光扫过桌面上几张皱掉的纸巾，马上明白了。他既不是婴儿也不是小孩，居然还有人守了一晚上他的眼泪。

窗外红艳艳的太阳虚妄地往上升，却像是一颗丹心在下坠。房间变成鱼缸，孟江颐想变成一只撞击鱼缸的金鱼，把玻璃撞碎，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但这个念头只存留了一瞬就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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