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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顾放摁开台灯。
奶奶送来的鲜切花全部开箱,摆满了客厅和过道。
他的房间,只留了几枝颜色恰到好处的灰蓝色欧月,一杆绿天竺叶,与雪色带绿的绣球。他喜欢观察花草在不同光线下颜色的变化。
别墅很安静,两个阿姨在後面那栋房子,而且早早就睡了。
顾放翻完一本学校发的化学资料,刷了两张附赠的卷子後,才拿起笔,挑挑拣拣画满几页素描。房间关了大灯,一盏台灯投下起烟似的柔光,记录月光下花草安静呼吸的姿态。
画到满意为止,他才伸伸懒腰,起身去小客厅接了杯水。
他的书桌很干净,整洁得不像一个爱画画的人。花瓶都搁飘窗上,看完的书丶刷完的卷子便归书架,只有一小盆冰瓷盛的绿薄荷,摆在实木的桌面上。
一片空白里,唯一的一点绿。
顾放边喝水,边弯起手指,轻拨那唇形的小叶。
将手指递到鼻前,染上淡淡清凉,气味醒神。
顾放似有所感,摸向後颈的腺体,撕开阻隔贴後,是一天中最放松最自然的时刻。
他养的是最常见的留兰香薄荷,很多牙膏都有这种味道。
但,是这个味道,也不是这个味道。
这回他离得足够近。
那不小心丶没收住的信息素味道里,除了清凉的薄荷,还有股极淡极浅的……甜味。
其实,以前也闻过。离得最近的一次,是被狂欢的人群一推,跌到他面前,稀里糊涂拿到了附激励语的签名。
那时闻到的另一种甜味,令他不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圈子很小衆。也许路肆很珍惜每个来听演出的粉丝,也许只是负责,那段激励语写得既长且啰嗦。
二次手术失败後,那段很啰嗦的激励语,却成了最难熬的那一年,唯一反复翻看到卷边的东西。
也许他单单站在台上,即是他理想之至的模样。
他未曾亲历过的青春,他幻想中的青春,他的青春万岁,都随舞台灯光,随夏夜的蝉与月,汇于那一人身上。
他看见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拖得老长。
若非要给这种情感定义,顾放愿将其称为向往或崇拜。并非音乐上的偶像,他实是个半乐盲。也许自己只是青春的信徒,眼见信仰被捏造出一个实化的对象。
灯晕只照到光洁的下颌,过于苍白的皮肤透出病态的光泽,长睫与瞳眸俱隐于幽暗,顾放这回确定。
那是一种近似草莓的清甜。
夹杂于薄荷的清冽之中,似聚还散,似有若无,是雨水般凉丝丝的甜味。
五点半的闹钟响之前,顾放先醒了。
他看了眼手机,再闭了闭眼,待适应窗外微薄的天光方起身。昨夜拖拖沓沓弄到十二点,眼皮有些困乏,脑子却清醒得很,隐隐有股莫名的兴奋直冲天灵盖。
不知道有什麽可兴奋的。他边刷牙边腹诽。
用完苏阿姨做的早饭,路过另一个在擦柜子的孙阿姨,顾放背上书包,冲她们挥挥手便出门了。
其实他觉得没什麽可擦的,家具都是新的,但若提出来,孙阿姨必过意不去,且怀疑是否将要解雇她。顾放不会多提,有人到处走着,也许房子显得不那麽空。
他们家的人向来认定一个理念:家是抽象意义的集合,而非特定的哪一栋房子。就连城市丶地域这些概念均可隐去。
也许,老家奶奶的房子曾算一个特定的“家”。只是奶奶爱侍弄花草,住去了南边临热带的山上整天种园子,老家也就剩些顾放并不熟的八大姑之类远亲。
顾放的户口在老家,常住地却在本市,只是因为老爸公司总部在这,本地的医疗条件也算优越。
十二中是六点四十的早读,路上花去半小时,现在也才刚过六点。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东门,手机导航点开,距学校最近的花店,是在附近的东门市场。
他不太确实,这花店有没有他需要的薄荷,薄荷其实不算花店的常卖品。就算有,大多也是很常见的留兰香。
他戴上黑色口罩,进去以後才发现这个市场挺大的,生蔬区丶鱼肉区泾渭分明,各色店铺应有尽有,六点正是清晨整个市场苏醒的时刻。
走了近十分钟,才拐到一个大大的“东门花鸟市场”的招牌下。
进去後到处是搭的棚子丶挂的笼子,鸟雀叽叽喳喳,花盆蔓延到街上。一个循环播放“xuan花,卖xuan花”的三轮蹦蹦车嘎吱嘎吱从他前面经过。
顾放再看了眼导航,走到这条街尽头,便是那家名叫素园的花店。
怎麽说呢,实木的招牌,简单的装潢,因为走的自然简洁风(大概吧?他现取的名字),和整个花鸟市场浓墨重彩合家欢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这家店其实还挺大的,整整两间铺面,看网上的图片後面还有院子,二楼也摆了东西。
老板是个女Alpha,姓席,评论区都喊她席姐,说席姐人超好,特耐心。
说实话,女A跟O一样挺少见,特别是开花店的女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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