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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理由去谴责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更没有脸面去要求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重新回到贺家。
在自己迟暮之年丧子,这应该也算是因果报应。
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蒙尘的明珠,难以言喻的混沌之色浸透着岁月的沧桑,贺弘良看向他,眼里雾蒙蒙。
他说话瓮声瓮气,“你还能回来参加你爸爸的葬礼,你爸爸这一程,也算走得心安。”
贺京遂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迈老人,很轻的扯了扯嘴唇,他直言不讳的说:“这应该是我最後一次作为他的儿子,能为他做的事。”
到今日贺靳洲去世,贺京遂也还是无法原谅他生前做过的那些事。那就像是个死结,再也没人能打开。为他送终,不过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这层枷锁,至于父子情感,早在这些年里,被岁月磨灭得几乎全无。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堂前昏暗,贺京遂的轮廓隐在不算明亮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贺弘良却知道,今天过去,贺京遂就再也不会回到贺家,甚至来说,除了贺时宜,他再也不会和贺家的人沾上一点关系。
离开那儿是下午六点,深秋的傍晚黑得早,这雨下了一整天也没停,路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洼和树叶。
贺京遂撑着伞从贺家老宅里出来,就要往停车的方向走。殊不知下一秒,他视线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站在围墙边上的陈盏。
大概是没料到今天会下雨,她穿得很薄,手里撑着一把伞,身影纤瘦的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伞不大,风吹动着斜斜的雨丝打湿了她身上的衣服。
凉飕飕的,让她忍不住抱上手臂轻轻颤抖。
贺京遂不知道她多久来的,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估计已经站在这儿很久了。坚硬的心房就被这样一道柔软的身影狠狠一撞。
雨幕连绵,就在那样昏暗的淅淅沥沥里,他们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雨雾笼罩,他今天穿着西装,肃穆的黑色让他看起来漠然又疏离。不知道为何,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陈盏不受控制的鼻尖发酸。
她朝他跑过去,任由地上的泥泞溅湿她的鞋子,扔掉手里的伞,一头栽进了他的怀抱里。
风大雨急,她用身体去温暖他那颗快要冰封的心脏。
双手紧紧的抱住他。
怀里的温软太过清晰,贺京遂只用一只手搂着她。
“你怎麽过来了?”
陈盏紧紧地贴着他,声音很闷,“时宜跟我说的……”
“为什麽不给我打电话?”
“不想打扰你。”
贺京遂有些心疼她的懂事,抿了抿唇,他眼睛里终于出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来这儿多久了?”
陈盏很早就过来了。
但为了不让贺京遂担心,她浅浅的撒了个小谎,“没来多久……”
知道贺靳洲去世的这个消息,陈盏是从贺时宜的嘴里听来的,当时她十分震惊,随後就想到了贺京遂,冒出心疼。
她去了他的射击馆找他,也去了他家。
最後她才拜托了贺时宜,让她告诉了自己贺家老宅的地址。
贺时宜也是贺家的一份子,她本来想带她一起进去,却被陈盏拒绝,她跟她说:“我还是不进去的好。”
也顺道嘱咐贺时宜,不要把她来贺家老宅的消息告诉贺京遂,那毕竟是他爸爸的葬礼,她不想让他分出些心思还要挂念着自己。
“阿遂……你是不是有些难过。”她声音轻轻的,像是羽毛拂过他的心脏。
贺京遂抱着她,很认真的说:“没有。”
他反而觉得自己解脱不少,很沉重的松了口气,跟怀里的女人说:“今天过後,我就和贺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挺高兴的。”
贺靳洲的离开,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的一种解脱。
那把上了年岁的枷锁,终于在今天一刀两断。
可她越是这样说,陈盏就越是心疼。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麽。
这意味着贺京遂以後,再也没有家了。
陈盏不想让他这样,她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雨幕里格外明亮。
她弯起唇角,衔一抹柔和的笑,很安静的看着他。
对他说:“阿遂,你别怕。”
“我们回家。”
我给你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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