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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浅井悠璃的话,祁深阁紧紧皱着的眉心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某种让人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的审视意味盯着许书梵看。
而后者,也破天荒地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到最后,这场缄默又让人不明就里的拉锯战还是以祁深阁的让步告终。
“只能喝这一杯。”
他盯着许书梵泛着一抹薄薄血色的颧骨,半晌,才松开手,低低发出一声警告。
许书梵这才冲他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抚,“嗯”了一声后站起身,分别与浅井夫妇二人碰过一个发出清脆声响的杯,然后十分敦实地将杯中所有酒液一饮而尽。
北海道本土的特色自酿酒与西伯利亚烈酒因为地理条件而自然衍生出来的某些特质颇为相似,虽然比起伏特加来远没有那么凶残,但毕竟还是带着凛冽的高纬度寒风,猛然喝进口中,像吞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无疑,从食道到胃管一路燃起火苗,被灼烧得生疼。
在酒精落进胃袋的那一瞬间,一阵足够让人眼前冒起白光的剧烈痛楚席卷了整个世界。
但这疼痛持续的时间只有一瞬,因为片刻之后,许书梵的内脏就像休克一般彻底失去了直觉,连疼痛都已经不配拥有,只剩下一片无声又无力的麻木。
有那么一瞬间,许书梵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当时在函馆山顶,祁深阁问他的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当时自己回答,从山顶观景餐厅俯瞰下去,函馆的海湾形状像是一个被扩大了千倍万倍之后的胃袋,一刻不停地蠕动劳作,消化着这里的寒冷、海洋,月色,和人们行走在家门前小路上留下的结霜脚印。
而现在,当自己胃部的全部活力被一杯烈酒浇灭,许书梵又久违地想起了这个或许并不怎么贴切、反而显得有些愚蠢的比喻,并又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他想,每当十一月的尾巴来临,函馆的天空飘飘摇摇地下起雪,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而言,是否也像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纵容自己在白色的酒精中沉沦麻木。
今晚的天黑得很早,虽然不下雪,但路况也不怎么好。祁深阁的意思是早点回家睡觉,预备着第二天早早起床赶飞机,于是本来还攒着劲要再跟两人玩一场酣畅淋漓酒桌游戏的浅井悠璃只好十分遗憾地放弃了自己每一个字眼都冒着十足坏水的问题清单,和丈夫一起将两人送别了自己家生意兴隆的烧鸟店。
临走之前,许书梵拉开后排的车门,却并没有立即坐进去。
在黑暗的遮掩之下,他的瞳孔在寒风中轻轻颤动,半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像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系统一般,下意识开口喃喃道:
“悠璃,能不能……再让我摸一下小橘?”
此话一出,站在店门口的夫妻二人,以及正打算给车子点火预热的祁深阁均是一愣。
好奇怪的要求。
祁深阁几乎是有些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上下打量着许书梵平静放松的侧脸。
其实他很讨厌这种不得不审视的感觉,但自从两人认识以来,许书梵让人感到怀揣着一个巨大秘密的时刻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练成了这项技能,以防止某天睁开眼醒来,却发现原本应该有着热度的床另一侧空无一人。
从以往的表现来看,许书梵对小动物并没有那么热衷,最起码绝对没到就算临别之前也要特意依依不舍地再见小狗一面的地步。
但他毕竟已经开口提出了这个要求,浅井悠璃只是疑惑了一瞬,随即就一厢情愿地开始认为是自家圆嘟嘟香喷喷的毛孩子魅力太大,以至于终于在这第不知道多少面之际把许书梵哥哥彻底拿下了。
她弯起眼睛,十分自然地转身从店里将小橘抱了出来,径直走到车边递进许书梵怀里:
“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摸摸吧,不然等你们两个从冲绳回来,它指不定还要吃胖多少斤呢。这小家伙啊,太贪嘴,几乎每天都在长肉。”
许书梵低着头,没有言语,只是附和一般平静地笑了笑。
他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没有用余光窥测,但某种经过长时间相处自然而然滋生出来的直觉告诉他,祁深阁现在正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有些危险。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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