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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声却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即时看不见他的脸,她也能察觉到他浑身的心情变好了,就像是干枯的老树焕发新芽一样充满生气。冯照尝试着将他推开,他硬邦邦的身体一下就变得轻省了,一推就开。这时冯照才发现他的脸上薄红一片,额头上布满细汗。看起来极像是被她踹疼了,于是冯照一下就心虚了。但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眼睛透亮地看着她,“你不怪我了是不是?”冯照很诧异,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她还以为他会一直这么高傲下去,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她身上怪他故意骗她换衣,还是怪他当初说过的诛心之言?二者分明轻重有别,但他这么含糊地问,也是心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吧。但他偏偏这个时候问,在她嫁的夫君被他贬官之后,是想获得什么答案呢。“我不怪陛下。”她说。得了她这一句话,他忽然面生光彩,眼笑眉舒,长久以来的郁气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看着乖乖坐在他面前的女郎,忽然心生无穷的怜惜,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好像心中的空缺终于被填满。此刻冯照有些不知所措,皇帝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尽管此时殿中无人,但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她并不想横生波澜,无奈开口道:“请陛下放开我。”“我不放,”他反而越抱越紧,离她的脸凑得越来越近,靠在她颈窝上舒适地叹了口气,“我好想你。”冯照简直被气笑了。他是眼盲心瞎吗?以为这中间种种他不去想就没发生过。她只见过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没想到堂堂皇帝陛下也像个鸵鸟一样。冯照冷冷回道:“陛下,我已经嫁人了。”上一次她这么说,皇帝怒不可遏,她料想这回也当如是。可皇帝听了一回就练就了金刚心,面不改色,自顾自地说着他想说的话:“你想让我后悔是不是?”冯照不知作何回复,他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继续说着自己心里想了很久的话:“我后悔了……你回来吧,我收回我的话……”他将她紧紧揽在自己怀里,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胸前,看不见她的神色,他就能顺畅地说出这些话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郎……”他低低地说着,在这无人的大殿中尽情地承认自己的错,将柔软的身躯揽入怀中,与她合为一体,像是一半的自己对着另一半的自己剖心掏肺。她太活泼、太率真、太机敏,几乎是上天照着他的心意造出来的爱人,每一寸每一处都照着他的心头好长成。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即使他们之间有误会、有偏差,也应该纠错回正,继续前缘。她面皮薄,不愿回头,他不介意先低头挽回。冯照愣住了。这么久以来,她都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然而在这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忽然听到他的认错,又想起那时候的委屈。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在情爱上受挫,见色起意的郎君忽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君,又忽然之间降下雷霆之怒。她还记着信鸽每次飞回来时期待和喜悦的心情,他在大雨中给她送伞的狼狈,抱着她时温暖的身躯。他当然也是真心的,她定然看得出来。他看着她时眼中充满光亮,有时候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冒冒失失的,情动生欲,万般难耐,都真真切切。可是真切的感情一夕之间就能全不作数,他发起怒来真可怕呀,再气上头,也能说出那样的话吗?因为他心里一直是那么想的吧。他知道自己是一心攀附的庸俗之辈,又怎么能满心欢喜、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和她在一起呢?冯照久久没有说话,元恒等得久了,心里越来越没底,于是轻轻把她拉开,看到她泪流满面。他一下慌了,急着上手拭去眼泪,“阿照别哭,你别哭,是我的错,我的错……”但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冯照哭得更厉害了,她嚎啕大哭,脸上涨得通红,喉中酸疼,几乎哭得肝肠寸断。元恒不知所措,抖着手捧住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吻掉她的眼泪,不停地重复着别哭别哭。不知过了多久,冯照终于平静下来,她的眼皮肿了,脸上铺满疲惫。元恒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肩上,一点一点抚摸她的头发,两个人都不说话,慢慢体会这一刻的平静。“太迟了……”,冯照一动不动,低低地哑声说着。元恒一下僵住,很快又放松下来,“一点也不迟。”他轻轻转身,把冯照扶起来,认真地说道:“你和离吧,明天就去京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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