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书网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第1页）

第63章第六十三章

刘姥姥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只见满屋子的老太太丶小姐，一个个穿金戴玉，气度不凡，比那年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那屋里摆设的器物，更是见都没见过，光彩夺目，熏香扑鼻。她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一进门，便慌不叠地要跪下磕头。

贾母忙止住她，笑道：“快别多礼。老亲家，请坐吧。难为你大老远的带了东西来。”

刘姥姥那里肯坐？只搓着手，讪讪地笑着，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太太福寿安康！我们乡下人，没什麽好东西，就是些地里出的野意儿，不敢说孝敬，给府上的爷们奶奶姑娘们尝个新鲜，别嫌弃粗糙……”

贾母命小丫头子拿了个小杌子来，放在地下，让刘姥姥坐下。刘姥姥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依旧很是拘谨。板儿更是躲在她身後，只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贾母又让人拿果子给板儿吃。板儿见那炕几上摆着各色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点心果子，眼里露出渴望，却不敢伸手。刘姥姥忙道：“快磕头！谢谢老太太赏！”板儿这才怯生生地出来磕了个头，抓了两块点心，又飞快地缩回刘姥姥身後，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看那些穿红着绿的姐姐们。

贾母见他憨态可掬，越发欢喜，便问刘姥姥多大年纪，身子可好，收成如何等话。

刘姥姥见贾母如此和气，渐渐也放松了些，一一回答：“劳老太太问，今年七十五了。托府上的洪福，身子骨还硬朗，还能下地动弹动弹。今年年成还好，风调雨顺，交了租子，剩下的也够嚼裹了……这都是托了老太太丶老爷太太丶二奶奶的福荫……”她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有些词句衆人需细听才懂，但那朴实的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贾母又问些乡野间的趣事，何种田，何时收，庄户人家平日做些什麽等话。

刘姥姥见贾母爱听，便也放开了些，将她那积古的年景，如何种地，如何收割，如何打场，以及乡下人如何过节丶如何婚丧嫁娶等事，慢慢说来。她虽没什麽文采，但言语生动，描述起田间地头丶乡里乡亲的琐事来，却别有一番鲜活趣味，是这些深宅闺秀们从未听过的新鲜事儿。

她说那些庄户人家盼雨：“……老天爷要是再不下雨，那地都快裂开嘴骂人了！”说秋收的忙碌：“……起早贪黑，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使，那粮食可是金疙瘩，一颗也舍不得糟蹋。”又说村里社戏的热闹：“……锣鼓家夥一响，全村的老少爷们娘们都出来了，比过年还热闹……”

她说得手舞足蹈，偶尔还带上些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逗得贾母哈哈大笑，连声道：“有趣！有趣！我竟不知道这些事儿！”迎春丶探春丶惜春也都听得入了神，抿嘴轻笑。连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忍俊不禁。

怜春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针线早已停下。她看着刘姥姥那布满风霜却充满生命力的脸庞，听着她那质朴却生动的话语，心中亦是感触良多。这才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最底层的生机勃勃。与这府中精致的奢华丶微妙的人际丶无休止的算计相比，刘姥姥所代表的那个世界，虽然艰辛，却显得如此简单丶纯粹而有力。她不禁又想起自己暗中接济刘姥姥一家之事，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欣慰。

正说笑得热闹，忽见贾母屋里另一个大丫鬟翡翠进来笑道：“老太太，宝二爷和林姑娘丶宝姑娘丶史大姑娘他们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贾母正高兴，忙道：“快叫他们进来！都来听听这新鲜事儿！”

话音未落，宝玉早已掀帘子钻了进来，嘴里嚷着：“老祖宗，有什麽好事儿？老远就听见笑声了！”身後跟着黛玉丶宝钗丶湘云。一见屋里有个陌生老婆子和孩子，都愣了一下。

贾母笑着招手：“快来快来！见见这位刘姥姥，她说的乡野故事，可真真有趣！”

宝玉最是好奇，立刻凑上前去，睁着一双俊眼打量刘姥姥和板儿，笑道：“这位姥姥好！你方才说什麽有趣了？再说给我们听听！”

黛玉用帕子掩着嘴，轻声对宝钗笑道：“亏他认得，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宝钗忙悄悄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

湘云却是个爱热闹的，也挤到前面，笑嘻嘻地问：“姥姥，你们乡下捉鱼吗？怎麽捉？”

刘姥姥见又进来几位神仙似的公子小姐，更是眼花缭乱，忙又要起身行礼，被贾母止住。她见这些哥儿姐儿虽身份尊贵，却并无骄矜之气，尤其是那带玉的公子和那位活泼的姑娘，眼神清澈，满是好奇，她便也大了胆子，笑着回答湘云：“怎麽不捉？夏天河里水浅了，挽起裤腿下去摸，或是拿了篓子去罩，那鱼儿滑溜得很呢！有时还能摸到巴掌大的螃蟹！”

湘云听得拍手笑：“有趣！比我们在这园子里钓鱼好玩多了！”

宝玉也连连追问细节。

刘姥姥见他们爱听，越发得了意，搜肠刮肚地将那些乡村趣事一一说来。什麽“雪地抽柴草”丶“观音送子”的野话，什麽“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的诨话，都抖搂了出来，引得满堂哄笑不止。贾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搂着惜春直叫“心肝”。宝玉丶湘云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连一向端庄的宝钗和惯于嘲讽的黛玉，也都忍俊不禁，掩口轻笑。

怜春看着这满堂欢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躲在刘姥姥身後丶渐渐不再害怕丶甚至跟着咧嘴傻笑的板儿身上。这孩子……她心中微微一动。原着中，正是这个懵懂的孩子，在贾府败落丶巧姐遭难之时，与刘姥姥一起，救下了巧姐，成就了一段“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的缘分。

如今看来，这因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种下。王熙凤当日无心的一次“打赏”，刘姥姥知恩图报的一次“回礼”，今日贾母一时兴起的“接见”……这一切看似偶然的交集，或许正是命运编织的必然之网。

她的目光又悄悄转向正笑得开怀的王熙凤（凤姐此时也已闻讯赶来），这位精明泼辣的琏二奶奶，此刻可曾想到，眼前这位被她视为取乐对象的村妪，日後竟会成为她女儿的救命恩人？

世事无常，因果不虚。怜春心中暗叹。她所能做的，便是在这命运洪流中，尽可能地护住那些微弱的善因，使其能结出善果。对于刘姥姥一家，之前的接济只是开始，日後或许……

正思忖间，忽听贾母笑道：“凤丫头，你瞧瞧，这姥姥多有趣！我留她在这里住两日，咱们园子里也逛逛，让大家都松快松快，岂不好？”

王熙凤正愁近日无甚新奇事讨贾母欢心，闻言立刻笑道：“哎哟！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正好过两日咱们园子里的桂花丶菊花都开得正好，请姥姥也见识见识！我这就吩咐下去，给姥姥收拾客房！”

刘姥姥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折煞我了……”

贾母却兴致极高：“使得！使得！就这麽定了！鸳鸯，带姥姥和板儿下去歇歇，换身衣裳，晚上一起吃饭！”

鸳鸯笑着应了，上前来领刘姥姥。刘姥姥晕晕乎乎，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只得千恩万谢地跟着去了。板儿听说有更多好吃的，更是眼睛发亮，乖乖跟着。

一场热闹暂歇。贾母犹自笑着对衆人说：“今日真是开心。”又命人将刘姥姥送来的瓜果野菜拿去厨房，吩咐晚上就做几样来尝鲜。

宝玉丶黛玉等人还在议论方才刘姥姥的趣话，满屋子依旧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

怜春悄然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

刘姥姥的到来，像是一股清新的野风，吹进了这精致而沉闷的豪门深宅，带来短暂的欢笑，也埋下了深远的伏笔。而她，作为一个知晓结局的旁观者和参与者，将继续在这纷繁的因果中，寻找那一线微弱的生机。接下来的两日，这大观园内，想必会更加“热闹”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