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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第1页）

第90章第九十章

李纨也笑道：“可不是！难为三妹妹，这几日竟是片刻不得闲。”

怜春微笑道：“能者多劳。三姐姐如今代理家务，正是施展才干的时候。只是凡事需循序渐进，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探春苦笑摇头：“妹妹不知，这府里积弊甚多。那些管事媳妇，一个个都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见凤姐姐病了，便有些欺心，拿些糊涂账来搪塞。我若不拿出些厉害来，只怕镇不住她们。”

正说着，忽见吴新登家的进来回事。这吴新登家的乃是银库房的总领，素日也是个有头脸的。她手里拿着个账本，回道：“奶奶丶姑娘，方才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没了。已回过老太太丶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说完，便垂手旁站，再不言语。

若是凤姐在时，她早已献殷勤，告诉旧例如何，该赏多少，并何处支取。如今她欺李纨老实，探春是年轻姑娘，便不将成例告知，只等看她们如何处置，若办得不错，她便不说；若办得不妥，她再来献勤讨好。

李纨果然不知旧例，想了想道：“前儿袭人的娘没了，听见赏了四十两。这也赏四十两罢了。”

吴新登家的听了，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要走。

“且慢。”探春忽然开口叫住她，目光锐利，“你且回来。”

吴新登家的只得回来。

探春问道：“你说姨娘的兄弟没了，我且问你，那几年老太太屋里的几位老姨奶奶，家里也有人没了，当时赏多少？外头的姨奶奶，家里没了人，又赏多少？你且说两个我们听听。”

这一问，直戳要害！吴新登家的顿时慌了，她万没想到探春竟如此细心厉害，忙赔笑道：“这……这也不是什麽大事，赏多赏少，谁还敢争不成？”

探春冷笑道：“这话胡闹！依我说，赏一百两才好！若不按例，别说你们笑话，明儿也难见你二奶奶（凤姐）。”

吴新登家的满面通红，忙道：“姑娘息怒！我查查旧账去，此时却记不得了。”

探春更怒：“你办事办老了的，还不记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厉害，也就算是宽厚了！还不快找了来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

吴新登家的吓得魂飞魄散，一声不敢吭，忙退出去找旧账。

李纨在一旁暗暗点头。怜春心中亦是大为赞赏，探春此举，不仅立了威，更点明了凡事需依例而行，堵住了下人们浑水摸鱼的门路。

很快，吴新登家的查了旧账回来，回道：“两个家里的赏过皆是二十两，两个外头的皆赏过四十两。外还有两个外头的，一个赏过一百两，一个赏过六十两。这两笔底下皆有缘故：一个是隔省迁父母之柩，外赏六十两；一个是现买葬地，外赏二十两。”

探春听了，便递与李纨看过，当即决定：“给他二十两银子。把这账留下，我们细看。”处理得干净利落，有理有据。

吴新登家的这才知道厉害，灰溜溜去了。

经此一事，衆管家媳妇皆知这位三姑娘年纪虽小，眼睛却亮，心思却细，说话行事比凤姐还厉害三分，自此俱各小心，不敢怠慢。

探春松了口气，看向怜春，苦笑道：“妹妹你看，若非我多问一句，岂不就被她们糊弄过去了？”

怜春颔首：“姐姐做得极是。治家之道，首在立威明规。只是姐姐一人，难免有照应不到之处。若姐姐不弃，我每日可过来半日，帮姐姐看看账目，核验对牌，处理些琐碎文书。姐姐也好腾出手来，思虑些更大更远的兴革之事。”

探春正愁无人分担，听闻此言，大喜过望：“果真？那真是求之不得！妹妹心思缜密，有你把关那些细务，我便放心多了！”她知道怜春沉稳可靠，且如今已分府另过，与府中利益牵扯较少，反而更能公正处事。

李纨也道：“五妹妹能来帮忙，是再好不过了。”

自此，怜春便每日上午过来荣国府，与探春丶李纨一同理事。她并不张扬，多是在屏风後或侧厅，默默核对账目，查验支取单据，将发现的问题丶存疑的款项一一记录下来，再悄悄递给探春斟酌处理。她记忆力极好，心算又快，往往能一眼看出账目中的不合之处或重复支取，替探春省去了许多核查的功夫。

有了怜春从旁协助，探春更是如虎添翼。她开始大刀阔斧地推行一些改革措施。先是蠲免了哥儿们学堂里重复支取的点心钱丶纸笔钱，又裁减了小姐们房中一些不必要的重叠开销。

这日，她与李纨丶怜春商议道：“我还有一个主意。咱们这园子这麽大，每年花费大量银钱派人打理，反成了赔钱货。不如将园内的竹林丶稻田丶花圃丶蔬果等地，分包给园中懂行又老实本分的婆子妈妈们打理。规定她们每年上交多少收益，多馀的，便归她们自己所有。如此，一则园子有人精心打理，省了公中开销；二则这些婆子们也得些额外进益，岂不两全其美？”

李纨听了，点头称赞：“好主意！真是好事！”

怜春也由衷佩服探春的见识与魄力，补充道：“三姐姐此议甚妙。只是承包的人选需仔细甄选，必得是真正懂行丶老实肯干之人。立下的规矩条款也需明晰，何时交账，交多少，皆需白纸黑字写清楚，以免日後纷争。”

探春笑道：“正是此理！还是妹妹想得周到。”当下便与李纨丶怜春细细商议起承包的人选丶条款丶收益分配等细则来。

荣国府中，因探春的雷厉风行和怜春的细心辅佐，各项事务竟渐渐理出头绪，较凤姐病前更显条理分明，弊端渐除。下人们虽暗地里叫苦，抱怨新规矩太严，但面上却无人敢再耍滑头，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

而这一切，都在屏风之後，那位沉静的五姑娘悄然助力下，平稳地进行着。无人知晓，许多看似由探春独力发现的漏洞和提出的完善措施，背後都有怜春冷静的目光和精准的计算。她们姐妹二人，一个在前台锐意改革，一个在幕後查漏补缺，竟将这风雨飘摇的荣国府，暂时又拉回了正常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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