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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第1页）

第136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粗重的缆绳被解开，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借助风力，两艘大船缓缓驶离码头。

“保重——”“来信啊——”“老祖宗保重——”“妹妹们保重——”

岸上的哭喊声丶叮嘱声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模糊丶消散。姐妹们挤在船舷边，拼命挥着手，直到那熟悉的码头和亲人的身影缩成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船，终于彻底驶入了宽阔的河道。冰冷的丶带着水腥气的河风扑面而来，吹干了脸上的泪痕，也吹起了崭新的愁绪。

最初的喧闹与悲伤过後，两艘船上的氛围截然不同。

贾环的官船上，很快便响起了赵姨娘咋咋呼呼的声音，指挥着丫鬟婆子归置东西，又嚷着船晃头晕，要喝压惊茶，间或还能听到她对贾环官威的炫耀和对南方富庶生活的憧憬，热闹而世俗。

而怜春她们的客船上，则安静得多。姐妹们初时都默默无言，各自沉浸在离愁别绪中。黛玉倚着栏杆，望着悠悠河水，又开始垂泪。迎春坐在一旁，拿着帕子默默擦拭眼角。惜春回了舱房，闭目拈佛珠。湘云想活跃气氛，说了几句，见无人响应，也讪讪地住了口。宝钗和探春则强打精神，安排丫鬟们收拾带来的行李，分配舱房。

怜春看着这一幕，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她深吸一口气，对安娘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安娘子领命而去。

不久，丫鬟们便在各舱房内燃起了带来的百合香，又奉上热腾腾的丶用带来的惠泉泉水沏的碧螺春，并几样精细茶点。氤氲的茶香和温暖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船上的凄清。

探春也振作起来，笑道：“都别垂头丧气的了。既然出来了，便该高高兴兴的才是。你看这河上风光，与京中大不相同，我们岂能辜负？”

宝钗也接口道：“三妹妹说的是。林妹妹，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过来喝杯热茶，这还是你喜欢的枫露茶呢。”

在姐妹们的相互劝慰下，气氛终于稍稍缓和。黛玉也勉强接过茶盏，小口啜饮。

怜春走到船头，凭栏远眺。但见运河之上，舳舻千里，帆樯如林。两岸景象，已与京畿大为不同。开阔的平原一望无际，收割後的田野显得有些寂寥，远处村落点缀，炊烟袅袅。天空是高远的湛蓝色，几丝薄云飘过，竟有了一种天高地阔的自由之感。

“五妹妹在看什麽？”探春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看这天地，果然广阔。”怜春轻声道，“三姐姐，我们出来了。”

探春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是啊，出来了。前路未知，但总好过困死在那方寸之地。”

此时，湘云也蹦跳着过来，指着远处河滩上的一群白鹭叫道：“快看！那鸟儿真白！飞起来真好看！”

黛玉也被宝钗搀扶着走过来，望着那水天一色的景象，轻声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以往只在诗中读到此景，今日身临其境，方知其阔大。”

宝钗笑道：“这才刚出京师不久呢，还没到真正的长江。等过了淮安，入了扬州地界，那才叫水网密布，风光旖旎。”

姐妹们聚在船头，看着变换的风景，心情也渐渐开阔起来。离愁虽在，但毕竟都是年轻的心性，对未知的旅程和新环境的好奇，渐渐冲淡了悲伤。

舱内，安娘子带着鸳鸯丶晴雯等人已将住处安排妥当。主舱最大，安置了七位姑娘的床榻，用屏风稍作隔断。侧舱则住了鸳鸯丶晴雯丶司棋等大丫鬟。潘又安与男仆们住在船尾。尤二姐丶尤三姐丶柳湘莲丶香菱（甄英莲）母女则安排了另一间客舱。一切井井有条。

晌午时分，船家在船尾升火造饭。饭菜虽比不得府中精致，却是新鲜的河鲜时蔬，别有一番风味。姐妹们围坐一桌，竟也吃了不少。

午後，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甲板上。湘云耐不住寂寞，嚷着要行令作诗。黛玉丶宝钗等人也被勾起了兴致。惜春虽不参与，却也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擡头听听。迎春则安静地做着针线。怜春和探春在一旁低声商议着到了扬州後的安排。

船上时光悠长，船桨咿呀，水声潺潺。两岸风景缓缓後移，时而是繁忙的市镇码头，时而是宁静的田园村庄，时而是芦苇丛生的湿地，时而是险峻的峡谷。天气也变幻莫测，时而晴空万里，时而细雨蒙蒙。

夜幕降临，河上灯火零星，与满天星斗交相辉映。船内点起了灯，姐妹们或下棋，或刺绣，或看书，或闲聊。黛玉因白日吹了风，有些咳嗽，宝钗便细心地将自己带的川贝枇杷膏拿给她吃。湘云缠着柳湘莲讲江湖见闻，听得一惊一乍。尤三姐在一旁抿嘴笑。封氏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英莲，脸上是满足的安宁。鸳鸯和晴雯则带着小丫鬟们准备着宵夜。

怜春独自走上船尾，看着後方那艘官船上摇曳的灯火，又望向漆黑的前路和璀璨的星河。河风凛冽，却让她头脑格外清醒。

这一步，已然迈出。身後是渐行渐远的繁华旧梦与重重枷锁，前方是迷雾笼罩却充满可能的未来。她知道，南下的路并非坦途，扬州也非世外桃源，必有新的挑战和风雨等待着她。

但至少此刻，她们在一起，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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