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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以水泥浇筑,无法被划去,且一时之间也难以被砸碎。
威廉正出神地凝视这夺人魂魄的繁复纹路,暗自琢磨玛蒂娜大小姐的下一步动作,就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像是在解衣服。
……等等!解衣服?
他的肌肤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尖,颇有些狼狈地背过身去,无言以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咬着牙隐忍道:
“玛蒂娜小姐!”
你到底在干什麽啊!
玛蒂娜又窸窸窣窣地穿回衣服,奇怪地瞥他一眼,好像在说“这人什麽反应好奇怪啊疯了吧”。
威廉倒吸半口气,脸上露出疲惫的微笑,感觉有些心梗。
心梗归心梗,但他同时也没忽略玛蒂娜食指指腹上多出的一抹湿漉漉的血。
这是她刚刚从身上取的?她受伤了?但若是受伤,衣物也会一同破损,没必要解衣服取血。那这血从哪来的?
答案呼之欲出,威廉再度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面上表情不变。
玛蒂娜单膝跪在法阵前,伸出手指,停留在法阵中央,按下那一抹血迹,狠狠一划——
经血,她有着令男性恐惧的磅礴力量。她意味着生,也意味着死。她是女性独有的丶能够赐予生命的权力,她的出现也意味新生命于她腹中的消亡丶生命进入下一轮回。她能诅咒万物,也能赐福万物。她克死神祠里高高在上的男性神明,也解除来自僞神的镇压丶召回真正属于这片土地的女儿。
屋内狂风大作,泛着潮气的煤灰从地底涌来,水银珠碰撞的清脆声格外明显。寒风呼啸而入,雪花与冰霜在室内蔓延,与同样强势的潮湿煤灰相冲。在她们相撞之处,室内上空骤然爆发出尖锐长啸。如同两头猛兽狭路相逢,誓要争出胜负。
来不及威廉反应,玛蒂娜冲到他身边一把按下他的头,手掌捂在他的眼睛上。
“玛蒂娜小姐?”
视线顿时落入黑暗。威廉在她的掌心下眨了眨眼,睫毛划过她的手心,引来她不耐烦又嫌恶的一声“啧”。但她潮湿且充斥血腥气的手掌依旧稳稳地盖住他的双眼,遮挡他的视线。
“你的其他同伴呢?”她轻松地问他。
威廉在她手心下温声回答:“他们前往另一处据点了。”
“哦。”玛蒂娜嗤笑一声,“算他们好运。”
威廉听见耳边狂风呼啸,头顶冷兵相交,展柜不住地激烈晃动,展品玻璃罐一个个砸落在地发出破裂脆响。嘶吼丶撕咬丶搏斗的声音充斥他的鼓膜,让他的心脏也紧跟着收缩起来。
“真是一点都来不及让人逃跑。”玛蒂娜悠闲地评价道。
于是他问她:“请问这是什麽?”
玛蒂娜凉凉回复:“你最好老实点,别睁眼。”她顿了顿,“直视那种东西的话,会疯的。”
“那您为什麽依旧在看呢?”
“因为我本来就是疯子。”
不穿束腰是疯子,披头散发是疯子,衣冠不整是疯子,大叫大笑也是疯子。她是个天生的疯子。
威廉即便闭着眼睛,脑海依旧得以浮现出玛蒂娜出现在他身後的那一幕。
卷曲的黑发浸透了汗水与血水,紧紧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一道刺目的血迹贯穿她的面部,血液滴进她冷绿的眼眸里又从眼眶落下,但她浑然不觉。她眼神凛冽,如同一头被侵占领地的母狮,咆哮着杀死所有入侵者。流火一般的杀意能够席卷烧焦一切,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在俯首让路与被她杀死中做出选择。
耳边渐渐陷入沉寂,玛蒂娜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光线甫一落入眼中,威廉被逼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
“玛丽安。”
玛蒂娜说。
高大的银发女仆单膝跪在她的主人面前,握住主人为了解救她而沾满血腥的手,闭上眼睛,将额头贴在手背上。
“抱歉,大小姐,出了点意外。”
但是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她与那位女巫女士分出了胜负,也达成了和解。从此这位女巫也会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她们”一样。作为回报,她也会反哺“她们”。
她本就是诞生自“她们”,是“她们”的共生体。
玛蒂娜冷淡地点点头:“没事就行,回去了。”
她抽回手,扭头就走。走到半路,又忽然回头,来到威廉面前,扯出一个凉嗖嗖的笑意。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先生在今晚解救了柔弱无辜的我和我的女仆。”
听到这番话,威廉无声地注视她。
玛蒂娜并不为他的眼神所击退,而是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协议书:“你看,他们签过协议,要将土地与産业转让给我。可要怎麽才能解释这一切并且让我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拥有这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呢?完美犯罪先生,请问我可以咨询这个问题吗?”
威廉继续与她对视。
血红的眼眸与冷绿的眼眸对上,威廉看见她那副理直气壮的贪婪模样,看见她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看见她为了自己的女仆近乎疯魔的模样。
他忽然移开视线,闭上眼睛,长长叹息,认命似的接过这份协议书:
“我们会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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