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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血影深狱（第1页）

第一百零四章血影深狱

兴许是因为人迹罕至，这几座山连条小路都没有，走的时候必须踩在碎石乱草上。石头有些潮湿，草叶也挂着露水，细看过去，旮旯里还挤着形形色色的菌子。看样子，不久前刚下了一场大雨，让整座高山都浸染了浓浓秋意。

一路走来，机关没有遇见几个，泥坑倒是踩了一堆。往日碰上荒山，她都是直接飞越，可脚下群山却不能如此，有潜渊阵在，莫说飞越，就连攀登都极为凶险。

又走了一段路，叶凰终于发现一件大事：阵中地势会自己变化，根本看不出身在何方。她用灵力探了下日头，发现真正的太阳已被掩盖，此刻浮在空中的，是潜渊阵自身凝出的虚幻之日，用以误导闯阵之人。

乍一看，这轮虚幻之日几可以假乱真，仔细观察一番，白日周围隐隐可见一线血光，仿佛在昭示阵法的诡诿和可怖。

血线白日，晏清曾经提到过。他说，这轮虚幻之日主要有两大作用，第一是斩断时间与方向之感，白日当空，光亮不改位置不移，完全消弭光影在阵法中的作用；第二是记录所遇机关凶险程度，血线越明显，也就意味着机关越恐怖。

眼下血光只是隐约一线，可见她还在潜渊外围。她努力回忆了一遍晏清留下的阵图，又将灵力散至四方，终于寻到破解机关的重点所在。

砍去那根旁逸斜出的树枝，眼中景象随之一变。原本烈日当空的白天，顷刻变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片晌功夫过後，那轮白日再次出现，此刻血光已有三分之宽，看上去仿佛渗入白玉的污浊之气。

开始了。

按照晏清的阵图，叶凰极为谨慎地铺开灵力，透过灵力，她可以看到数千条蚕丝一般的细线，它们横七竖八地拉在半空，完全挡住她前行的道路。

数千条细线里，只有一条是最为关键，只要将它抽去，这一关自然得过。可若不慎碰到其他，只会顷刻之间化为飞灰。

晏清说过，龙族阵法不同于凤凰一族的精致繁复，他们更追求宏大和规整。是以龙族所有阵法皆依四象八卦而设，想要破解，重点便在方位之变。只是她身在阵中，完全无法感应方位所在。

思量片晌後，叶凰动用了凤凰一族辨位之法，靠周天群星之道认出了阵眼所在。燃去阵眼之线後，眼前细线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确定没有其他机关後，她一步一探地向前走去，走出不足半个时辰，就又遇到一道全新机关。

潜渊阵依周天之数布局，一共三百六十五重机关，想要顺利通过，至少也要闯过七七四十九重，最多只能通过九九八十一重。

八十一重机关，刚好是八十一种变式，晏清于图本中皆有详细解说，她只需依照图本，便能消耗最小的力气闯过潜渊。

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晏清的图本竟出了差错。一连几种变式，他的解说都不够全面。若是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分明能把阵法原理讲得头头是道。如此看来，倒像是他故意有所隐瞒。

想到这里，叶凰忽觉脊背一冷。如果晏清有所隐瞒，那些图本，怕是完全不能使用。按着图本走了这麽久，她极有可能已经进入深渊，接下来要面临的，恐怕就是一步比一步凶险的绞杀。

蕴大才而拒出仕，担重任而隐山野，立奇功而谢封赏，言阵法而有所留……晏清的目的，到底又是什麽？

在假扮晏家长老期间，晏清两度参与林州救灾，第一次为晏家争得长达二十年的粮马专营之权；第二次助晏家取得长达五十年的商堰管理维护之权，同时还将小商送入官场，留下一卷潜渊图本供他们日後破阵。

目前看来，潜渊图本全不能用，且属晏清刻意为之，明显是要她和凤仪折在幽墟。这等行径，足以说明他就是衡国派来的卧底。

可他若是衡国卧底，小商和晏家呢？

小商这孩子心思单纯，应该做不来刺探之事，何况前些时日，她还让谢闻大败而归。那麽值得注意的，就只剩了晏家。粮马专营之权，在国事上有至关重要的地位。晏家粮行遍布诸夏，若是归顺衡国，顷刻便能攻破衡国地小粮少的难关。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反掐大梁粮道，让大梁军队不战而溃。至于商堰，就更是大梁命脉所在，位于汉水上游的河堤堰口，一旦决堤，整个江北都可能毁于洪水。

思及此处，叶凰只觉气血上涌。本以为可以奋力一搏，哪知早在一年多前，对方就已经堵死了所有出路。谢闻出手，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馀地。若非晏清横生枝节收养小商，恐怕江南已被他彻底拿下，她和凤仪，也会在他的层层算计中身死魂灭。

只是谢闻用的人，又怎会轻易栽在美人关上？他擅自收养孤女还传授对方兵法，衡国竟不曾生疑，难道说当真是天命如此？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叶凰继续向前走去。晏清虽于具体布置有所隐瞒，阵法核心却也说得清清楚楚，全没有不通之处。现在情形，原路返回已不可得，只能硬着头皮迎接狂风暴雨。自己识人不清，就莫怪今日面临险境。

忽而一阵飓风袭来，惊得她瞬间跳出三丈有馀，未及观察，压迫之感便出现在四面八方。她凝起全身灵力想要逃脱束缚，哪知却生生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打回原形。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鸟鸣，叶凰眼前一黑，只觉自己被什麽东西拖入了无底深渊，再没有半分力气重回岸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凰悠悠醒转，刚一恢复知觉，她便发现一项极为可怕的事实——她的本源，已经被人彻底废掉。从今以後，她再不能调用一丝灵力。

她竭力站起身来，拖着脚镣走了两步。伴着一阵金器碰撞之声，脚下铁链被拉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关押她应该是一座地牢，只有极为微弱的光线能够透入。不出意外的话，谢闻应该已经回到幽墟。

仇敌相见，也不知谢闻会如何待她。废掉她的本源，十有八九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拷问折磨，才是他发自内心的报复。

她正思忖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轻细而悠长的推门声，循声望去，果见一道笼着白衣的高大身影。来人掐诀点亮四周壁灯，轻声道：“近日属下上报，说有人擅闯潜渊阵，闻只当是哪个山贼，不曾想竟是堂堂凰尊，失敬失敬。”

“谢相推脱得好是干净，难道不是谢相设局截杀本尊？本尊倒想问一句，谢相那一百军棍，可曾伤了本源？阵亡那一万多将士，可曾夜里向谢相索命？”

叶凰声音透着讥诮，却不免有几分色厉内荏。谢闻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用他惯常使用的温润声线应了一句：“托凤凰二尊的福，闻一切安好。昔日凰尊尽屠江州五城，江州百姓都不曾索去凰尊性命。那些将士为国尽忠，又怎麽会化为索命厉鬼？”

他果然还记得！叶凰竭力维持住朝灵的体面，平声道：“千年前的无奈之举罢了，数千年来，诸夏屠城之事不知凡几，谢相又何必旧事重提？”

“原来在凰尊眼里，几百万黎民的性命，只是一件可以轻轻揭过的旧事。”谢闻变出一条杌子坐下，眼梢带了一抹讽意。他坐姿一如既往的端正，有他坐于空地，竟让地牢有了些许庄重之感。

“姜牧派凤凰二尊守护梁国，不可不谓我大梁之福。只是可怜了梁国百姓，信了一辈子的朝灵，竟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谢相这话好生无理，谢相若把百姓放在眼里，又怎会一直咬着千年前的旧事？一千年前，大梁一统诸夏乃是大势所趋，千年以来，江南百姓也在大梁治理下安居乐业。”

“衡国不顾天意转入幽墟，而今又悍然起兵犯我大梁，伤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谢相不思自省反来责备旁人，真真是毫无道理。”

叶凰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闻，壁上火光照着面庞，给她整个人都描了一层血色。当年她不过是顺势而为，屠杀整个江州，也是为了诸夏人族能够更好延续。哪知天地无眼，非要生出谢闻同她作对，全不顾当时局面何等危急。

若单他一个变数还好，苍龙竟也跟着胡闹起来，宁可魂飞魄散都要给他争取一千年时间，生生毁了一统诸夏的大好形势。

她可以理解谢闻，他虽是无谱之灵，却终究长在人间，沾了不少人类的愚蠢和痴气。可她不能理解苍龙，明明诸夏一统便能返回天界，他为何非要如此牺牲自我。到头来衡国之人也只记得一个谢闻，有谁会想起他的贡献？

即便想起，魂飞魄散的他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无法享受任何供奉。他走得干脆利落，就连尸骸都被抽筋拆骨，等一千年过後，好容易留下的苍龙之气也尽数散去，世间便再没有一点代表苍龙存在过的气息。

“安居乐业？凰尊久居梧城，不了解山下情况也在所难免。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莫说江南，便是算上江北，梁国百姓也不曾安居乐业过。近几十年来尤其如此，在平民百姓眼里，一家老小保住性命，已经是莫大的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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