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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苦笑道:“你这样说,我确是捉摸不透了。”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吧。”袁岫微微一笑,径自前行。
两人来到老君庙,庙里四处寂静,月照青石,地面如积了一层凉水。沈越心知姜平已随严画疏离了秣城,暗自叹惋,却不知冷竹去了哪里。他和袁岫站在孤清的庙院中,倒似天地间已只剩下他二人。
随後,袁岫自寻了一间空房歇息。沈越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好了行囊,已是午夜。他躺在床上出神,忽听敲门声响起,下床开门,却见袁岫长发垂肩,闷闷不乐地走进来。
沈越道:“袁姑娘,你怎麽了?”
袁岫道:“我睡不着,你说个故事给我听。”
沈越一愣:“那……袁姑娘想听什麽故事?”
袁岫道:“随便。”说着坐在床边。
沈越想了想,便说了个从前听师父讲的,一百年多前“万木宗”门派内,万家丶木家两系高手争夺宗主之位的故事;袁岫听完也不说好听难听,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了。
她走後,沈越心头迷惑,却也许久不能入眠,暗忖:“袁姑娘了解我,远多过我了解她。”又想到两人这次结伴去庐山,相处日久,必能增进了解,想了一会儿,心中隐隐有些雀跃。
翌日晌午,两人来到徐捕头家,魏濯正端坐堂中与刘独羊说话;沈越上前行礼,魏濯转头瞧他,问道:
“你说何为‘世外’?”
沈越冷不丁被问住。刘独羊接口道:“沈越,魏副掌门是在考校你,这‘世外轻舟’一式的要旨所在。”
魏濯缓缓道:“不是考校,是请教。这小子练得比我精深。”
沈越忙道:“弟子万不敢当。”魏濯转头又道:“独羊,你也来说说,何为‘世外’?”
刘独羊沉吟道:“泛轻舟于江湖之上,超脱凡尘俗务,便是‘世外’。”
“大谬。”魏濯道,“难怪你练不成此式。”说完又凝视沈越。
沈越道:“弟子猜想……所谓的‘世外’,或许就是‘心中’。”
“难得难得,”魏濯喜道,“正是如此!小子果真不寻常。这‘心舟七刻’四字摆在明处,独羊,你怎能视若不见?”
刘独羊赔笑道:“师叔教训的是。”
魏濯道:“人心之中,容纳亿万情绪念头,却与世间万物相隔,正合‘世外’之意;本门武学所修的‘内海’丶‘心舟’,到深处都是心境上的修为,不能被外物所惑。”
沈丶刘丶袁三人都恭声称是,沈越想到李舟吾也曾说武功练到高处,比拼的是各自的心境,暗忖:“我一心为师父复仇,不知能不能算心境。”
魏濯又问沈越:“昨日你为何要相救李舟吾?”
沈越躬身诚声道:“弟子拜入鲸舟剑派之前,曾被李舟吾救过性命,此恩不得不报,还望你老人家恕罪。”
他知魏濯必问此事,昨夜已和袁岫商议过,当时袁岫说:“明日你便直说是为报恩,料想魏副掌门不会过多计较。他老人家最担忧的,并非李舟吾逃走,而是五贼之首被裘铁鹤杀死,致使裘铁鹤在门派中声威大涨,那时若不让他继任副掌门,怕也难以服衆。”
魏濯听後略一静默,道:“知恩图报,情有可原。暂且记下你的罪过。”
沈越道:“多谢你老人家慈悲。”
说话中,徐捕头已摆好桌椅碗筷,邀请诸人入座。刚才他一直在厨房里,先温了酒,将竈上吊着的一只火腿取下,那火腿他久不舍得吃,已经走油了,他便混着虾肉,煮了一锅火腿虾圆鲜笋汤,又吩咐阿虫去街上熟肉铺子买回羊肉丶烧鸡,再让妻子烹了几样素蔬佐餐。
沈越常来徐家,知道他家过年的饭菜也不及今日,只是魏濯几十年身居高位,什麽山珍海味也吃腻了,并不在意饭食,只吃了两口,便停箸喝茶;刘独羊丶袁岫见状,便也放下碗筷,陪着魏濯闲谈。
沈越却没吃饱,他稍一犹豫,索性继续大吃大喝,不时与徐捕头说两句话,得知徐捕头即要举家搬迁去荆州,从此在知府顾飞山手下做事,不禁一惊,心想这几日变故颇多,姜平与徐捕头也都算是得偿所愿,便道声“恭喜”,又听说顾飞山已然赴京去了,未能见到这位当世奇人,倒觉有些可惜。
袁岫微笑道:“依我说,徐捕头也不必急着搬家,兴许顾大人此番进京,皇帝又委以重任,将他留在了身边,到时徐捕头径直搬去京城便可。”
徐捕头很是高兴,道:“多谢丶多谢指点。”他对袁岫似颇敬畏,道谢时也低着头,不敢看袁岫。
魏濯瞧着沈越,颔首道:“能吃能睡,才是年轻人。”他等着沈越吃饱了饭,才慢慢说道:
“此去庐山路途遥远,我便在路上指点你的功法,倾我所能,助你修成‘世外轻舟’一式。”
沈越一凛,当即起身施礼。
魏濯摆手止住他的谢语,又道:“小子,须先对你言明,这一式钻研下去,极为凶险,一霎不慎,便会丢掉性命……你可还愿继续修练?”
沈越心弦一紧,袁岫却也是初知此事,惊道:“怎会如此?你老人家怕不是在吓唬沈越吧?”
魏濯道:“习武练功,讲究一个‘对等’,付出精神气力,换来功力增长;但‘世外轻舟’不同于寻常武功,修成便是天下无敌的境界,所需代价自也不一般……此式越往深处修练,心境越容易溃散,一旦支撑不住,功力反噬自身,立时惨死。”
袁岫道:“可是陈老掌门八十六岁高寿,却是寿终正寝,可见定有办法应对此式的弊处。”
魏濯瞪她一眼,道:“若是陈师兄那般的盖世奇才,自然另当别论;可他也并非未受到此式的伤损,否则定然是百岁开外的寿数。遥想当年,陆师妹剑术天赋仅次于陈师兄,却也因急于修成此式,而乱去心智……”说到这里,叹息不语。
袁岫想起昨日魏濯说顾飞山的祖父到庐山传旨时,正赶上“陆师妹的祭日”,便接口道:“这位陆太师叔,似乎英年早逝,是麽?”
魏濯目光落在空处,良久才道:“不错,那是在五十年前,本派攻陷‘鬼迹崖’一役中,陆师妹忽然心境失控,眼耳口鼻中都淌出血来,她一时敌我不分,刺死了身边好几位同门,急舞着长剑冲向悬崖,不幸坠亡……当时本派兵分数路,陈师兄正在橐籥谷与秦旌比斗,却是分身乏术,相救不得。”
“原来如此,”袁岫轻声问道,“不知陆太师叔是什麽样的人,与陈老掌门又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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