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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濯微微摇头:“何必遮掩?以你武功,尚不及我徒欧阳,倒敢自投罗网。”
佘象道:“魏副掌门,你与嵇掌门战端一起,本派三大分堂中,有两堂效忠于你,势力大过嵇掌门许多;可是朝廷的天笈军绝不会从旁静观,以宁丶左二人的谋断,必会趁机出兵。”
郑昭麟顿时冷笑:“咱们何时怕过朝廷?”
佘象道:“朝廷怕我派,故而不会径直大举进犯,以免魏副掌门与嵇掌门暂搁争斗,转而共抗天笈军;他们必会在这双方之中,择一相助。郑舻主,你说朝廷会助强还是助弱?”
眼见郑昭麟斟酌不答,佘象继续道:“若助魏副掌门,以摧枯拉朽之势取胜,以後朝廷与鲸舟剑派仍是僵局,宁重言与左迟又岂会甘愿?他们必会助阵嵇掌门,使我派内战耗日持久,元气大伤,到时他们才能坐收渔利。”
沈越闻言暗觉有理,郑昭麟与欧阳鹄对视一眼,均不说话。又听佘象道:“我知魏副掌门是早已想到此节,才迟迟不愿张扬嵇掌门的不敬之举。”
魏濯沉默不语。欧阳鹄微笑道:“佘堂主既出高论,想来必有良策。”
佘象淡淡道:“我此来正是想劝魏副掌门,何妨将大权尽交与嵇掌门,回庐山安度馀日,我派也不至久陷于内乱,善莫大焉。”
“此言差矣。”郑昭麟怒道,“何不让嵇掌门束手就死?魏副掌门立即为本派另择明主,那也不会内乱。”
佘象不再理会郑昭麟,目光灼灼地凝视魏濯,等候许久,见魏濯仍不作声,轻叹道:“属下言尽于此。”
话音方落,沈越忽觉眼花,不远处佘象的身形似乎时而瘦削丶时而臃肿,在刹那间闪漾不定,佘象转身走向门边,同时间却有另一道人影向前迈出一步,仿佛是从他身上分化出来——
嵇云齐也穿着一身红衣,手持卓红那柄红刃的短剑,现于堂中。
魏濯一惊站起,他在小镇客栈中曾与嵇云齐数度交手,深悉其修为境界,自忖嵇云齐若施展藏形敛机之术,定然瞒不过自己,除非……除非此人在短短几日之内,竟然剑境大进,可其修练错乱的“世外轻舟”心法七年,却绝无道理突然间就领悟了新境界;魏濯转念中又看向沈越,此前沈越在秣城北郊的风雨中,曾看破他的藏形术,可眼下沈越却也满脸惊凛,如梦初醒。
眨眼间,佘象走近门口,嵇云齐走向魏濯,两人相背而行,宛若剑与鞘相互脱离。
郑昭麟疾步挡在魏濯之前,喝道:“你敢……”两字出口,嵇云齐身形倏动,左手按在郑昭麟肩头,内劲侵入,转瞬间郑昭麟抖如筛糠,只觉体内恍若落下了一场内息之雨,五脏六腑惧遭淋毁,栽倒毙命。
几乎同时,欧阳鹄与沈越分从左右跃向嵇云齐;眼觑嵇云齐左袖拂出,欧阳鹄凌空劈掌削中嵇云齐袖缘,运转“挥月斩水”的剑劲,便要将嵇云齐引得脱力失衡,骤觉其袖劲如帆借风势,霍然铺张开来,从周身淹卷而过——
剑劲吞没了欧阳鹄,使他一霎里心生幻感,看见遮蔽明月的黑潮,他双足甫一着地,便即软倒,手足划水般扑腾几下,吐血晕厥。
一旁的沈越被袖风擦过肋间,半边身子麻痹,他强运内劲冲解开,右掌扣住了嵇云齐肩头,立时急催内劲,这一回与此前两人肩膀相撞时不同,沈越只觉嵇云齐经络中虚空一片,自己的剑劲侵入之後,恍如跌落悬崖,无休无止地朝他丹田坠落——
嵇云齐抖肩一振,沈越倒摔出去,撞碎几案,一时挣扎难起。
沈越震惑难言,亦觉出嵇云齐修为大进,堪称神乎其神,电光石火间,他突如被人紧紧攥攫住心口,痛楚绝望,明白了嵇云齐为何要去秣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是袁岫带着嵇云齐回去老君庙,将他埋藏的断剑掘出,交给了嵇云齐。以嵇云齐的绝顶天资,参详数日,恐怕已练成了“世外轻舟”。恍惚中,他听见嵇云齐说道:
“沈越,我答应了阿岫,今日留你性命。”
嵇云齐继续前行,红袍上飘下微尘。
三日前他走出秣城老君庙,穿过莽莽荒野来到润州,走过剑舻和道部的数百名剑客,跟随佘象踏入堂中,一路无人瞧见。
宛如行走于世外。
秋风过堂,魏濯迎近一步擡掌,面前红影乍隐,嵇云齐猝在魏濯身侧驻足,反手将短剑插入了魏濯後心,剑劲灌入心窍,停顿一瞬才迸发开来,在魏濯体内击出透亮的钟鸣;又过一瞬,一缕钟声混着细血,从魏濯嘴角流泻而下。
嵇云齐松开握剑的手,将魏濯慢慢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执礼甚恭。
而後他便转身走向门外,经过严画疏时一挥袖,解开其被封的经络,道:“严副堂主既与戴珩相熟,想必有法子安服道部剑客。”
严画疏神色惊喜,跃起道:“多谢掌门!”
此时佘象守伫在门口,刚刚将门外几名侍卫格毙,见状眉头微皱,他颇瞧不上严画疏,又知戴珩从前做柳州舻主时,曾欠下嵇云齐一条命,今日事本用不着严画疏参与,心知嵇云齐有意提携这人,却也未说什麽,略一躬身,随嵇云齐出门。
严画疏拎起晕厥的欧阳鹄,回头瞧瞧沈越,笑眯眯道:“沈师弟,我待会儿再来招呼你。”见沈越惘然未闻,便快步走出堂中。
又过片刻,沈越才将体内嵇云齐的剑劲驱散,爬起急奔近魏濯,手握魏濯的脉门渡劲查探,只觉他似被嵇云齐那一剑抽空了功力,内息已极微弱,又查探一会儿,确知魏濯心脉断碎,已经无救。他瞧向魏濯,却见魏濯目光镇定,端坐椅上,恍如无事,只是脸色蜡黄吓人。
“你老人家丶”沈越轻声开口,却说不下去。
魏濯咳出一口血,缓了一阵,道:“……坐下。”
沈越一愣,又听魏濯低缓说道:“坐下……行功。”
沈越张嘴欲语,但听魏濯语气虚弱却极坚决,便依言在魏濯身畔打坐,试练“阳跷脉”的功法;魏濯颤巍巍伸手,搭在沈越肩头,为他护持。
沈越心知倘那谣言为真,嵇云齐已练成“世外轻舟”,那自己无论如何也练不成了,却仍默默运转功法,他念及今日惊变,几次分神,内息岔乱,均觉肩头慢慢注入一抹温暖的细流,助自己调匀内息。——他闭目静心,导引内力流过“阳跷脉”,又回流至丹田,再睁开眼时,魏濯靠在椅背上,已然气绝身亡。
沈越站起身来,从魏濯尸身上拔出红剑,朝门外望去,庭院中喧乱如沸,一团深深浅浅的红影立在门外,仿佛日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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