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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守山（第2页）

弥煌算不得固执，对她更尤为宽纵。“好，媅欲何日往？”

“明日巳半。”

她总是巳半出门，未半而归。

翌日，弥煌如约送她下山，为避东兵耳目，他着了东服，所行的乃阳湖采妇猎户入山的小路——正是拾绍送羽羽时探得之路。自弥煌领兵入山，安愐候亦在此路入城处加派了守兵。为免牵连，他停步于草木尚深处，只看着她近前交涉。虽听不得她说了什麽，但见她立于那入口处久久未动便觉心焦。午时阳烈，她所着缃縠所戴爵钗，尽其相赠，此刻却衬得她异常单薄若新枝，却又格外明艳似流光。若非知她执意入城，弥煌早便将她带走了。

正午过後，守卫轮值，回郡守府询禀之人始归。此人将齐媅领入城中，未走几步又登容车。车行于道，全不闻熙攘叫卖，啓帘环望，满目萧瑟。算来，她入山未满一载，于己于城，尽似隔世。

“月儿！”安愐候自屋内迎出，神采奕奕，全不似往日冷漠模样。

齐媅已不记得父亲曾这般唤她，只觉得这样的父亲，仿若自她过去常有的那些荒谬的梦中而来，只会让她沉沦不愿醒，让现实愈发悲凉。

“茗朏久疏问安，父亲一切安好？”

“都好，月儿此时来，实乃真孝。”

“父亲可知茗朏为何而来？”

“自是将南贼情况告知为父！如何？你可晓其兵力几何？布兵……”

“父亲！南国久驻不动，父亲可知为何？”

“南国弹丸之地，纵举国为兵，又何能抗我师师东军，前战虽胜，却必然损失惨重，如今外强中干，怎敢妄动？”

“父亲可知东都近况？”

“新帝即位，痴心之徒何止一二，终是妄念！”

齐媅看得出，他已心生不悦，勉力压制罢了。“父亲！此时诸郡不动，非是少智乏勇，是其已将局势看清！摄国撑不了多久了，南国不动，是因已与那位有了盟定，父亲此时相敌，若成无功；若败，便是与新帝……”

“住口！”安愐候怒斥！但因有所托，虽难掩烦躁，却还是和缓道：“我听闻是有人送你下山？那人定在南军中有些官职，你既与之交好，便要想办法从他口中问出南军军情。”

“茗朏不愿卷入其中。”

“非你愿否！家国大义！乃尔生责！”

安愐候拍案暴怒，媅只觉惊栗近厥！过去居家时，她处处谨小慎微，莫说激怒，只要稍察其父生恼，便会退缩相避，此刻独承雷霆，心中悸惧直扼其胸，如溺深潭，似没黄土……

“今日且先住下吧。”

“今日”……是了，她怎会不知，父亲一生所求唯只功成名就，时今乱世，似如祖父当年。想来，他应是认定此乃其一生所待之机，欲效仿祖父，搏下生前身後名！又何能听其劝言？

“不必了，”她竭力起身，眼前白茫一片，仿佛又回到了前岁凛冬，站于那雪林之前。“媅…即刻便归。”冬亦寒，夏亦雪，人心养魅，魅性喜冰。

安愐候视其恭顺，倒又说了些好话，着人将她送出城去。她一句也不想听，一刻也不愿留。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此事而伤，她已不似曾经怯弱，她也已见惯生离死别，踏过雪原丶宿过荒野，熬过夜夜鬼敲门…却偏这故人故地，如咒如锁，如债如伤。任她拆骨易皮丶轮回转世！唯于此地，现本来模样；唯对斯人，惧旧时威压。

她出了城，佻佻痯痯，僾唈将跲，不辨声鸣，不晓前路，只觉走了很久，忽受何物所牵绊，合眼间，似坠深渊。

死耶？

“此时暑气最是害人……偏还在那烈日下站了许久……”

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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