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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墓血玉︱六（第2页）

“凭什麽相信你？”谈烛似乎一对上唐千旅，方才那种悄无声息的傲然便当然无存，只剩强行挽尊的焦灼，“你又是什麽名号的人物，我怎麽从来没听过？”

“这样吧，教授。”时间宝贵，唐千旅懒得与他在这里打嘴仗，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要是您现在正空闲，我们就让寻琰开视频，让您来监督他，如何？”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肯定了这个解决方案，为了以防声源造成穿帮，唐千旅让温寻琰立好手机，随即穿到了他手机背後的文物上，对他进行指导。

谈烛似乎还是不服气，还在明里暗里地反驳二人：“他们都是学生，即使被监督也会——”

唐千旅仍在微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干脆利落道：“闭嘴哦。”

温寻琰站在一旁，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有时候觉得老祖宗真的是有老祖宗的智慧，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谈烛，她都能随意扯上三言两语，把人治得服服帖帖，刚想火上浇油，就听到唐千旅把话头转向了他，压低了声音：“你也是，集中注意力，别给我丢人，小朋友。”

“……”唐千旅平等地点了每一个人，该严格的时候就严格，绝不因为私心和立场偏袒任何一个人，饶是温寻琰也吃了一记，但他确实服她，难得老实地低头开始着手准备。

那件裱画的用材虽然并不名贵，却仍然透出一股古朴素雅之气，淡色花绫丶轻襁重排，笔锋之间尽是行云流水之感，千年过去，依然栩栩如生。

“这是大宋的宣和装裱，是从文思院逐渐流入民间的装裱派系。”唐千旅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断定出了它的年代和派别，“它讲究画心，同时也注重裱件的工整和对称，《齐东野语》中有言，‘其装裱裁制，各有尺度，印识标题，具有成式。’，但这件裱画用的是木质细杆，绢作包首，而非宋锦，所以应该是民间的裱画。”

唐千旅说完，又指导温寻琰去找来了双层生宣纸丶棕刷丶排笔丶桐油纸等材料，淡声道：“我有教过你，倘若是装裱书画，应当如何？”

“托丶裁丶修丶覆丶装。”温寻琰一边将材料准备好，一边对答如流，对面的谈烛一时看不下去，刚想开口在讥讽几句，在他出气的瞬间，唐千旅就预判了他的想法，温言道：“谈——对不起实在不记得你叫什麽了，保持安静可以吗？”

温寻琰在一旁听着，实在想笑，但奈于唐千旅在正事儿上从来不打岔，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笑意。

就她这个惊为天人的记忆力，说她记不住一个人的名字，谁信？

“一般而言，不建议将书画重新装裱，不过这幅画已经脱裱了，而且时间很长，单单从画面上来看，它的色彩并不浓烈，而且吸墨也比较牢固。”唐千旅垂眸，扫了一眼书画，随即道，“用湿托的法子吧，温……寻琰，你去把襁水刷在托纸上，然後覆上画心的背面。”

温寻琰依言去做，在他着手准备的时候，唐千旅听到手机中的王教授轻声开口：“这个小姑娘的水平确实在寻琰之上，她的判断很快速而且很精准……九大的吗？”

一切暂时在预料之中，唐千旅极为迅速地勾了下唇，又很快将注意力转回到文物上：“覆的时候要注意，覆背纸，不可以直接接缝在当中，你覆纸之前，查看一下有没有与画作书卷方向一致的断纹。”

二人就这麽一来一回，唐千旅素来对这些滚瓜烂熟，哪一步用什麽法子丶需要注意什麽丶要做到什麽样的地步，她都能准确地替温寻琰指出来，而温寻琰好歹也跟唐千旅学习了两个多月，二人默契早已养成，他虽然年纪太小，缺乏经验，但是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动手能力都胜于常人，在二人的合作下，温寻琰逐渐将一件破损严重的书画修复成它原本的样子，那件已经脱裱的画作，早已重新回到了画心上，天杆丶惊燕丶画心丶地头，从头至尾，无一不是复原成了原本的模样。

温寻琰将文物做好最後的记录存档，才从方才那种高度集中的紧张中抽身出来，到底是年轻的修复师，他的额头上早已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看着还算成功的修复工作，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唐千旅，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唐千旅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看向了温寻琰的手机，语气如常道：“怎麽样，您还认为，我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吗？”

这话明显是指着谈烛的话。

事实如此，再纠缠不休，倒是显得谈烛无能狂怒了，他一时哑口无言，倒是一旁的王教授，看向被重新装裱好的书画，原本严肃的语气中，终于透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寻琰，你之前告诉我，有位老师在指点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小姑娘？”

温寻琰闻言，点了点头。

“孩子。”王教授将话头转向唐千旅，她死的时候毕竟还年轻，声音听起来年岁并不高，小小年纪，却拥有了教授级别的辨别能力丶知识储备和修复水准，这样的天赋，确实是很难见的，他没有显示出过于激动的情绪，却也流露出了其中的赞赏之情，“你是否受过哪位教授的指点？或者是家族传承文化……名门之後？”

唐千旅话中笑吟吟，心中起杀心：“教授，并不是。”

谈什麽名门之後？要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玩意儿把她杀了又臭不要脸地篡改了历史，她老人家现在就是名门本人。

“我本来还很担心你们两个，毕竟都是年轻人，修复文物这麽重要的事，一旦搞砸了就非常麻烦。”王教授长舒一口气，在电话那头赞叹道，“寻琰确实有长进，你身边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有资格教你，她非常厉害，如果日後有机会，我想和这孩子见一面。”

唐千旅闻言，回道：“希望如此，如果有机会，我很愿意。”

三人又其乐融融地交谈了几句，一通电话里，唯有谈烛最後被堵得说不上话，唐千旅倒也乐得看他这副吃瘪的样子，并不多插嘴，就这麽静静地看着他跳脚，毕竟他无论怎麽力挽狂澜，现在的主动权已经来到了她的手中，这种俯瞰一切丶掌控全局的感觉，她很享受。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日後，她必定叫他吃更多的苦果。

瑕疵必报丶以牙还牙，这就是她的处事原则。

而在这段时间中，温寻琰早就跟唐千旅统一了战线，他一边回答他教授的问题，一边帮着唐千旅呛了谈烛几句，之後，便挂断了电话，将书画收好，准备和唐千旅开始下一件文物的修复工作。

.

两个礼拜之後，温寻琰终于将自己负责的文物一件一件的修复好，二人难得能够喘口气，唐千旅也借此读取了不少文物的记忆，二人重新回到文物的收纳室中，准备将已有的线索重新整合一下。

在温寻琰推门而入的片刻，唐千旅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温公子，我们可能……在找到秘色瓷之前，就能知道凶手了。”

温寻琰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黑暗中，唐千旅缓缓闭起双眼，脑海之中满是那一晚，云鹤然张扬地说要杀她，声音沉重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哦？”温寻琰挑起眉，“是哪位嫉妒你的同门？”

唐千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紧闭的收纳室门突然被猝不及防地推开。

温寻琰神色一凛，反应极快，右脚向旁边一跨，下意识地挡住唐千旅所待的地方，他擡眸，看见来人，眉宇有些诧异地一挑，但又很快地恢复了镇定，神情戏谑地看向了来人：“提前两个礼拜回来，怎麽，您翘班来监察工作吗？这麽关心我，我都要怀疑您暗恋我了。”

唐千旅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收纳室内中灯光昏暗，就在门口，谈烛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看向温寻琰。

他似乎再度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对于温寻琰的挑衅，他不再有任何的回应，青年的半边脸庞没入阴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只扫了一眼温寻琰，随即就将目光转到他身後半开的收纳柜中，本来温和的目光却在此时自带一种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穿透力，温水般的眼神中却暗暗涌动起一种并不明显窥探和审视，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像是透过了木板丶透过了逼仄的方格丶甚至透过了瓷器本身，直勾勾地逼视着身居其中唐千旅。

唐千旅一愣。

——他那样笃定而又阴冷的目光，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里面一样！

她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算镇定，刚想用什麽对策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见後者一点丶一点地直起身，高大的身体挡住门口的大半光源，下一秒，谈烛声音带笑，但话语中却也带着越界的质疑与打探，温柔之下是一种令人不悦的蛮横，大步跨过了几人原本应有的社交安全距离，强迫性地撕开温寻琰表面的掩饰和僞装，去直接挖掘他想要守护的丶背後最深层的秘密。

“温学弟。”他拖长语调，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喘息或解释的机会，视线越过温寻琰，死死盯着他身後的储物柜，唇角笑容更浓。

他明明是在笑，但却笑得让人极为不适，浑身犹如万千只虫蚁在爬，唐千旅神色不适地看向他，从那样的笑容里，她竟从中看出了一丝歇斯底里的狰狞与疯狂。

他像是已经找了魔，语气寒冷，又带着诡异的笑意，轻轻的丶缓慢的，响起在唐千旅的耳边：

“——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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