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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转机
进入十二月,一连几天,重庆的天都是阴沉沉的。整座城市仿佛褪得只剩了灰白色,雾霭蒙蒙,就像这眼下的战事,举目之间皆是茫然。徐应明在四一医院顶楼的一间病房里醒来,比光亮先触及到她的神经的是医生手中金属器械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护士手里接过吊瓶,注入一针药剂後挂在高架上,然後弯下腰来处理徐应明身上的伤口。这是病人被移送至医院的第五天。刚接手时,医生几乎是被她奄奄一息的状态吓一跳,鞭伤,化脓,筋骨错位,但最要命的还是她体内的巴比妥类药物残留,高强度的药物审讯抑制了她的中枢神经。被送来时,徐应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人是那位姓唐的少校队长送来的,临走前,他态度极其强硬地表示,这个人绝对不能死。医生花了近六个小时才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再一次高烧起来,反反复复折腾到第三天,病人的状态才彻底平稳。医生总算是松了口气。窗外的日光照在金属器械上,有些晃眼,医生打了个手势,身旁的护士心领神会,“哗”地一下拉上纱帘。病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医生停下手中正在换药的动作,擡起头,看见徐应明缓缓地睁开眼睛。“你醒了。”徐应明想要问自己在哪里,可嗓子干哑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索性闭了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医生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只是尽职尽责地给她涂上药,系好她身上的衣扣,然後就带着护士离开病房。徐应明直到第二天才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下午的时候,朱砚平来看她。一进门,目光落在倚在床边的徐应明身上,她看起来仍很是虚弱,一个人默默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朱砚平招了招手,让副官把带来的皮箱子放在椅子上,他自己则将里面带给徐应明的衣物和日用品取出,叠好放在柜子里,然後把两本书籍摆在床头。他在徐应明的床边坐下来,自然地仿佛那一场审讯室里的见面从未发生。“我让陈副官去了趟你走之前的住处,”朱砚平开口说道,语气就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医生…
进入十二月,一连几天,重庆的天都是阴沉沉的。整座城市仿佛褪得只剩了灰白色,雾霭蒙蒙,就像这眼下的战事,举目之间皆是茫然。
徐应明在四一医院顶楼的一间病房里醒来,比光亮先触及到她的神经的是医生手中金属器械的声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护士手里接过吊瓶,注入一针药剂後挂在高架上,然後弯下腰来处理徐应明身上的伤口。
这是病人被移送至医院的第五天。刚接手时,医生几乎是被她奄奄一息的状态吓一跳,鞭伤,化脓,筋骨错位,但最要命的还是她体内的巴比妥类药物残留,高强度的药物审讯抑制了她的中枢神经。被送来时,徐应明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
人是那位姓唐的少校队长送来的,临走前,他态度极其强硬地表示,这个人绝对不能死。医生花了近六个小时才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然而到了晚上,她却再一次高烧起来,反反复复折腾到第三天,病人的状态才彻底平稳。
医生总算是松了口气。
窗外的日光照在金属器械上,有些晃眼,医生打了个手势,身旁的护士心领神会,“哗”地一下拉上纱帘。
病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医生停下手中正在换药的动作,擡起头,看见徐应明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醒了。”
徐应明想要问自己在哪里,可嗓子干哑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索性闭了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医生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只是尽职尽责地给她涂上药,系好她身上的衣扣,然後就带着护士离开病房。
徐应明直到第二天才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下午的时候,朱砚平来看她。一进门,目光落在倚在床边的徐应明身上,她看起来仍很是虚弱,一个人默默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朱砚平招了招手,让副官把带来的皮箱子放在椅子上,他自己则将里面带给徐应明的衣物和日用品取出,叠好放在柜子里,然後把两本书籍摆在床头。他在徐应明的床边坐下来,自然地仿佛那一场审讯室里的见面从未发生。
“我让陈副官去了趟你走之前的住处,”朱砚平开口说道,语气就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医生说你暂时还不能出院。”
“是上面还不允许我出院吧。”徐应明声音沙哑着笑了笑,指指门外的看守,“我都成这样了,你们还担心我跑掉吗?”
朱砚平皱了皱眉,却是问:“为什麽要说谎?”
徐应明愣了愣,看着他,没有作声。
“何必呢?”朱砚平叹口气,从副官手上接过文件夹,递到徐应明面前,“你那天的审讯记录,没有问题,就签个字吧。”
徐应明匆匆扫了一眼,擡起头:“所以呢?你们打算怎麽处置我?”
“你在胡文怡的问题上说了谎,”朱砚平盯着她,问,“为什麽?”
徐应明却笑了起来,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想活着。”
朱砚平怔了怔,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仿佛要从她身上找出另一个影子。
“不是我们非要揪着不放。”半晌,他的态度软下来,解释说,“是中统那边。”
“这和他们有什麽关系?”徐应明皱起眉头。
“报复。”朱砚平顿了顿,“前些日子,他们内部发现一个深藏多年的共党,被戴老板捅到委员长那里,叫徐恩曾狠狠地丢了脸面。”
徐应明愣住,一言不发。
朱砚平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纱帘,将惨白的太阳光放进屋来。他扭过头看着徐应明的眼睛说:“可既然你救过他们的人,徐恩曾到底也不好再追究——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徐应明却忽然问:“那个人是谁?”
朱砚平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以为你会知道,”他平静地说,“那个人你也认识,是中统总部派驻上海的高级特工,你的老领导,褚绍伯。”
徐应明的睫毛颤了颤,愣在原地。
这一消息带来的冲击,无异于当初在情报处时,徐从道告诉她褚绍伯是打入日僞的共産党。徐应明却不再说话,目光死死地盯着白色的被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病房里陷入诡异般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徐应明终于拿起朱砚平带来的审讯记录,签上自己名字,擡起头问他:“说了这麽多,戴老板打算怎麽处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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