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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1页）

第二十二章

黑石洞深处的炽热与悲鸣渐渐被抛在身後，玄火鉴在沅芷手中散发着温润而磅礴的热力。一行人沉默地沿着来路返回，气氛沉重。

再次经过那处沐浴着清冷月光的洞窟，满月井静静矗立，井口的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郁了几分。

碧瑶挽着张小凡的手臂，低语着狐妖的故事。曾书书和石头下意识地避开了井口。青龙步伐沉稳，经过井边时，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沅芷和她身後的秦无炎，率先走出了洞窟。

沅芷本想快步离开，这口井给她的冲击尚未平复。然而，跟在她身後的秦无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沙哑。

沅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秦无炎转过身，面向满月井，月光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也映照出他眼中一抹罕见的丶近乎迷茫的神色。他一步步走向井边。

“方才……你究竟看到了什麽？”他背对着沅芷，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执着。

沅芷心头微紧，攥紧了袖中的玄火鉴。“我说了，虚无缥缈，不足为信。”

秦无炎低笑一声，没什麽温度。他俯身，望向井中幽深的水面。

井水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波澜再起。月光投入，景象变幻。他看到的，并非阴森的地牢与背叛，而是一段被尘封的丶模糊却温暖的旅程——

蜿蜒的山路上，他（秦无炎）背着因吞食腐骨灵花而毒性间歇发作丶意识模糊的沅芷。她伏在他背上，身体滚烫，偶尔因痛苦而发出细微的呻吟。他本该冷漠，却不知为何，会在夜深露重时，寻一处避风的山洞，生起篝火，将她小心安置，笨拙地喂她喝下缓解痛苦的药汁。月光透过洞口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脆弱。他记得自己当时伸出了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收回，眼中充满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挣扎与困惑……还有一次，她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衣袖，喃喃喊着“师父”，他竟没有甩开，任由她抓着，守了她半夜，看着跳动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冷酷算计丶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回门复命的自己，截然不同。

秦无炎怔住了，按住突然刺痛的太阳xue，一些被他刻意忽略丶甚至遗忘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份莫名的悸动，那份不受控制的怜惜，那份在算计与任务之外，悄然滋生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承认的……温柔。

“怎麽会……”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兴趣始于渝都城的初遇，却不知早在更久之前，他的心就已经为她偏离了轨道。

沅芷察觉到他异常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秦无炎脸色变幻，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戏谑或算计，而是充满了震惊与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她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地也向井中望去。

井水映照入她的眼眸，同样的，并非後来的痛苦与绝望，而是那段回万毒门路上，被她深埋的丶模糊的温暖——

她感受到背着她行走时，那并不宽阔却异常稳重的脊背；记得意识模糊时，那递到唇边丶带着苦涩却缓解了剧痛的药汁的滋味；还有那双时而冰冷丶时而又会在她难受时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眼睛……甚至在某个意识清明的瞬间，她似乎看到过他坐在火堆旁，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丶一种混杂着困惑与专注的柔和……那些时刻，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与对未来的恐惧中，抓住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这份短暂的美好，如同毒药上覆盖的糖霜，让她在後来面对背叛时，更加痛彻心扉，却也让她在遗忘之後，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莫名的牵引。

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悸动交织着涌上心头。那些被遗忘的丶短暂却真实存在过的温暖与心动，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石壁才勉强站稳，脸色微白。岚青珠在她袖中微微发热。

秦无炎猛地转头，看向沅芷。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丶恍然，以及那被强行唤醒的丶源自遥远过去的丶超越了立场与算计的丶最初的心动与纠缠。

原来……在那些阴谋与痛苦发生之前，他们之间，曾有过这样一段说不清道不明丶却真实存在过的……美好。

原来……那份莫名的吸引与悸动，那份不顾一切的维护与挣扎，其最深处的根源，并非始于渝都，也非源于东海，而是早已埋藏在这段被共同遗忘的旅程之中。

“原来……在那个时候……”秦无炎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布局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局中人。

沅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秦公子……我们……”她竟不知该如何定义那段过往。

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

记忆的碎片拼凑出了故事的另一面，那段回万毒门路上的短暂时光，如同投入黑暗深渊的一缕微光，虽然最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但其存在本身，就足以撼动一切。

这份被重新忆起的最初心动，让後来的背叛显得更加残酷，也让此刻两人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更加悲哀与无奈的色彩。

洞窟外传来碧瑶催促的声音：“喂！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什麽？快出来啊！”

现实的声响打破了这凝滞的丶充满回忆与悸动的气氛。

沅芷最後深深地看了秦无炎一眼，那眼神不再全是冰冷，而是混杂着痛楚丶恍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决然转身，走出了洞窟。

秦无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氤氲着雾气的满月井，拳头缓缓握紧。

原来，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想伤害她。

原来，他早已动心，只是那时的自己，或许都不敢承认。

这份迟来的认知，像最辛辣的嘲讽，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美好的回忆已然苏醒，那麽，紧随其後的丶那些更加沉重的记忆，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彻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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