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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第1页）

第二十九章

林间的空地上，死寂弥漫。

记忆的洪流过後，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心域。沅芷跌坐在地，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空洞与冰冷的绝望。她看着不远处的秦无炎，那个她刚刚拼死从毒蛇谷救出的人，那个让她前世今生都沦陷丶又都被彻底背叛的人。

恨吗？自然是恨的。那恨意如同毒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痛吗？锥心刺骨。两世的情愫，无论是真是假，都已深植灵魂，强行剥离，带来的只有血肉模糊。

更深的，是一种彻骨的荒谬与疲惫。

秦无炎靠坐在树下，脸色比她更加惨白。他试图开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辩解？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任何语言都苍白得可笑。他看着沅芷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丶只剩下死寂和疏离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前世地牢里，那个在他面前心死神灭的女孩。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毒神丶比身受酷刑更甚。他感觉，他正在彻底失去她，以一种比死亡更决绝的方式。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急促的锐鸣！一道熟悉的青色流光如同彗星般划破夜空，精准地落在两人面前，光芒敛去，露出青龙焦急万分的身影。

“沅芷！无炎！”青龙一眼便看出两人状态不对，尤其是沅芷那万念俱灰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沉。但他此刻带来的消息，容不得半分耽搁。

“不好了！渝都城出事了！”青龙语气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毒神那个老匹夫，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在陵西江主干源投了万毒门秘制的‘万灵枯寂散’！毒素随江水扩散，如今大半个渝都城……百姓皆已中毒！”

“什麽？！”沅芷猛地擡起头，空洞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取代。渝都城！那里的每一个百姓，都是她守护的子民！

“中毒者何状？”她声音嘶哑，强撑着站起。

“浑身浮现青黑毒斑，灵力枯竭，生机如同被无形之力抽取，医药罔效！老城主……老城主也未能幸免，已是危在旦夕！”青龙拳头紧握，眼中满是痛惜。

轰——！

这个消息，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沅芷。

百姓涂炭，城主垂危……这都是因为她。若非她与秦无炎纠缠，若非她独闯毒蛇谷激怒毒神，又何至于引来这泼天大祸？岚青珠能庇佑风调雨顺，却无法化解这针对生灵本源的诡谲蛊毒！

她踉跄一步，看向手中温润的岚青珠，又看向痛苦闭目的秦无炎，最後望向渝都城的方向。眼中种种复杂的情绪——爱恨丶挣扎丶痛苦丶愧疚——如同潮水般褪去，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明白了。

命运的轨迹早已注定。她因济世之心而成神女，她的职责是守护这一方水土安宁。而秦无炎，是劫，是孽，是偏离正轨的歧路。

如今，歧路已断，代价却由无辜衆生承担。

那麽，就该由她，将一切拨回正轨。

“青龙大哥，”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异常，“帮我……照顾好他。”她没有看秦无炎，但青龙知道那个“他”是谁。

“沅芷，你要做什麽？！”青龙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顶点，秦无炎也猛地睁开眼，看向她。

沅芷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走到空地中央，将岚青珠轻轻置于身前地面。然後，她双手开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神印，周身开始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

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丶燃烧一切的悲壮！

“以我神女之魂，祭天地之正！燃我未散之灵，换衆生之安！”清越的咒言响彻林间，带着涤荡污秽的力量，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怅然。

“沅芷！不要！”秦无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青龙死死按住。青龙看着沅芷决绝的背影，虎目含泪，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了。这是她的选择，她的道。

“我总要让一切都回到正轨吧，”沅芷最後回眸，目光掠过青龙，最终在秦无炎那绝望痛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有一片洗净铅华的淡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我不该再任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的神力与魂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轰然爆发！磅礴无尽的银色光辉冲天而起，化作无数道纯净的生命能量，如同流星逆溯，精准地投向渝都城的方向，洒向每一个中毒的百姓！

光芒所过之处，百姓身上的青黑毒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枯竭的灵力重新焕发生机，垂危的老城主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林间空地上，那璀璨的光源却在急速黯淡丶消散。

沅芷的身影在银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在秦无炎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彻底化作点点晶莹的光尘，随风飘散，消弭于天地之间。

没有留下尸骨，没有留下魂魄，只有那枚失去光泽丶变得黯淡平凡的岚青珠，静静躺在原地，证明着她曾经存在过。

她以最彻底的方式，偿还了“任性”的代价，履行了神女的职责。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唯有原地，那一声声饱含绝望与无尽痛悔的丶野兽般的哀嚎，久久回荡，见证着这场情劫的最终代价，与一个灵魂的彻底寂灭。

秦无炎跪倒在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消散的光尘，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虚空。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中疯狂交错，最终定格在她消散前，那淡然又释然的一瞥。

他得到了权力，算计了一切，却最终，连她最後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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