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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沧桑故人稀（第1页）

百年沧桑故人稀

光阴荏苒，如倾天河之水，奔流不息，悄然已过百年。

百年光阴，足以让凡尘俗世改朝换代，足以让修真界旧貌换新颜。那场发生在倾天河源头的丶被称为“新生之劫”的惊天变故，已从最初震撼世人的谈资，渐渐沉淀为典籍中记载的传说，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新的秩序在旧日的废墟与新生的大地上建立起来。各大宗门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与反思後，逐渐恢复了元气，只是彼此间的界限不再如以往那般泾渭分明，多了几分经劫难後的克制与协作。魔道与妖族也似乎收敛了许多往日的乖张，在这片灵气愈发纯净充沛的天地间，寻得了新的生存之道。

倾天河，这条曾经的“灾厄之河”，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圣河”。河水清澈，灵气氤氲，沿岸万物繁盛，孕育了无数生灵，也成为了许多修士悟道丶寻缘的圣地。关于那对以身殉道丶逆转乾坤的“圣者”与“守阵人”的传说，在河畔的茶楼酒肆丶在修士的交流中，依旧被不时提及，只是细节已模糊，多了几分神话色彩。

这一日，一艘不起眼的青篷小船，缓缓行驶在平静的倾天河上。船头立着一位身着素雅青衫的女子，身姿挺拔，气质沉静，面容被一顶轻纱斗笠遮掩，看不真切，唯有一股历经岁月沉淀後的淡然与疏离萦绕周身。

正是墨小鱼。

百年时光，并未在她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筑基期的寿元尚显漫长。但那双隐在轻纱後的眼眸，却比百年前更加深邃，如同古井无波，映照着两岸飞速掠过的丶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不起丝毫涟漪。

她沿着倾天河，一路行来，并非漫无目的。她在行走，在观察，在履行那个“替他看这新生世界”的承诺。她见过新建立的修真城池如何在一片荒芜中拔地而起，见过凡人的村落如何在灵雨滋养下安居乐业，见过新的宗门天骄如何意气风发，也听过许多关于“谢云止”与“墨小鱼”或真实或杜撰的传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如同一个超然物外的过客，很少停留，从不介入。

小船顺流而下，行至一片巍峨连绵的山脉附近。远远地，便能望见云雾缭绕间，有熟悉的殿宇楼阁若隐若现，飞檐斗拱，气象万千，只是那笼罩山门的护宗大阵灵光，似乎与百年前略有不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浑厚。

青云宗。

墨小鱼操控着小船，在距离山门尚有数十里的一处僻静河湾停下。她并未上岸，只是静静地立于船头，遥望着那片曾承载了她无数卑微期盼与心碎记忆的仙家之地。

百年过去，物是人非。

她能隐约感知到，宗门内多了几股陌生的元婴气息，也少了一些熟悉的存在。曾经的恩怨，似乎早已随着苏清清的疯癫失踪丶苏氏一脉的势微以及那场颠覆认知的真相大白而烟消云散。如今的青云宗，依旧是正道魁首，只是门规似乎更加开明，门下弟子眼中，也少了几分昔日的倨傲。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丶却依旧带着几分刚正之意的神识，温和地扫过这片河湾，在她的小船上微微一顿。

墨小鱼没有回避，也没有回应，只是依旧静静地站着。

片刻後，一道青色的流光自青云宗内飞出，落在河岸边，显出一个老者的身影。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腰杆却挺得笔直，正是玄石长老。只是比起百年前，他显得更加苍老，气息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暮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刻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丶被素锦仔细包裹的物件。

“你……回来了。”玄石长老看着船头那戴着斗笠的身影，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虽无法看透斗笠下的容颜，但那独特的气质以及与这片天地隐隐相合的道韵，让他瞬间便认出了来人。

墨小鱼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言语。

玄石长老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素锦包裹轻轻放在河岸边的青石上，缓缓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柄古朴的斩渊剑。剑身依旧黯淡，却纤尘不染，显然被人精心擦拭保管着。

“此剑……理应物归原主。”玄石长老的声音低沉，“宗门……亏欠他良多，也亏欠你良多。老夫……代宗门，向你们……赔罪。”说着，这位向来以刚正严厉着称的戒律长老，竟对着小船，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未曾直起。

墨小鱼看着那柄剑，看着鞠躬的老人，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恨意早已在百年的行走与沉淀中淡去，剩下的，只是一种遥远的丶隔着时光的怅惘。

她轻轻擡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了玄石长老。

“往事已矣。”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眼前的河水，“剑，我收下了。他的东西，不该流落在外。”

她隔空一引，斩渊剑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小船，静静躺在她脚边。

玄石长老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沉静如海的女子，百年前那个在藏经阁外惊慌失措丶在黑风岭血战中坚韧不屈的身影仿佛与眼前之人重叠，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他知道，有些伤痕，永远无法弥补。有些离别，已成定局。

他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小船与船头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刻印入心底，然後化作流光，返回了宗门。背影，带着说不出的萧索与落寞。

墨小鱼收起斩渊剑，没有停留，驱使着小船，继续顺流而下。

又过了数月，小船行至倾天河的一条支流，河道变窄，水流平缓，两岸是起伏的丘陵和散落的凡人村落。在一个依山傍水丶看起来宁静而平凡的小村庄外，墨小鱼再次让小船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越过袅袅炊烟，落在了村口一棵大槐树下。

那里，几个总角孩童正在嬉戏玩闹。其中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穿着粗布短褂，皮肤晒得黝黑，正骑着一根竹竿，和其他孩子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笑得格外灿烂，眉眼间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活力。

墨小鱼的目光，在那个男孩的脸上停顿了许久。

那孩子的眉眼轮廓，隐隐约约，竟与记忆中的那人有着几分说不出的神似。不是容貌的完全复制，而是那种纯粹的笑容，那种不谙世事的明亮眼神，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尘埃，带来一丝微弱而熟悉的悸动。

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一丝残魂的转生？

墨小鱼不知道，也并不想去深究。她只是静静地丶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男孩在游戏中摔倒，又毫不在意地爬起来，继续追逐嬉笑；看着他被母亲唤回家吃饭，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夥伴做鬼脸……

她的嘴角，在轻纱下，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淡丶极温柔的弧度。

这样……很好。

忘却前尘，生于平凡，长于安乐，不必再背负任何沉重的宿命与责任。这或许，是他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另一种人生。

她没有现身，没有打扰，只是将这份遥远的注视与祝福，默默藏于心底。

夕阳西下，为村庄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孩童的嬉闹声渐渐远去，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墨小鱼收回目光，驱使着小船，悄然离开了这片宁静的河湾，继续她的旅程。

故人已稀，山河依旧。

她带着他的剑，他的记忆，行走在这片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新生天地间。

孤独，却并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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