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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猎上（第1页）

冬猎（上）

国境西北，皇家猎场。

玄黑鎏金的帝王车架与狐仙纯白的云纱软轿并列行在最前，其後王公子弟丶文武百官，或乘轿辇，或骑宝马，亦步亦趋紧随天子脚步。道路两侧禁军铁甲森寒丶旌旗蔽日，其肃杀之气冲散冬日萧条，尽显天子威仪。

软轿以整块暖玉雕琢而成，内铺绒毯丶设香炉，将外界风雪与轿内天地隔绝。云舒一身雪貂裘，端坐其中，眼上覆着一条黑纱，更衬得其面容苍白。一双狐耳微微颤动，捕捉着一切外界声响。

枯草在寒风中瑟缩丶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丶积雪压断松枝的脆响丶贵族们兴奋的低语，以及，野兽的躁动不安。因着礼法，慕容瑾并未跟入这顶软轿，但那浓郁甜腻的龙涎香，始终萦绕云舒周身。

一只小手举着沾了柠檬水的锦帕，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云舒的脸。最低等的洒扫宫婢，本无权随行冬猎。然天子怜爱狐仙，特准金珠前往，以至准她与狐仙同乘一轿，陪仙人解闷。

“狐仙大人，”金珠取来壶凝神露，语气担忧，“您脸色好差，可是轿子太闷，惹您不适？”

兴许吧。毕竟，这轿辇同漪兰殿一般，皆为狭小华贵的囚笼。

何况……他的本源受损，又如何能维持健康气色？

云舒俯首略饮一口那凝神露，轻点了头。

金珠便为他系紧裘袍前带，又搜出条锦被给狐仙盖好，才踮着脚尖拉起帘子。寒风即刻钻入窒闷轿辇，小宫娥打了个秀气的喷嚏。

“冷？”云舒拍拍身侧，唤那裹成小圆球模样的孩子，“来，挨近些坐。”

一条狐尾覆盖金珠肩头挡风，又一条垫在她身後保温，还另有一条放在她膝头取暖。

小姑娘受宠若惊，想退开又舍不得温暖绒毛。纠结了整整一刻钟後，她红着小脸，期期艾艾问道：“狐仙大人……我丶我能不能……摸一下您的尾巴？”

狐尾晃了晃，无声回应。

“呜……好软好暖……”金珠半个人都陷进了尾巴，简直爱不释手，“好幸福……多谢狐仙大人！”

云舒只笑笑，并不多语。

约半个时辰过去，这浩荡的车队终于到达猎场行宫。

慕容瑾率先下辇，拨开云纱轿帘，温柔擡掌，轻声唤：“小雪，我们到了。”

“嗯。”云舒应了声，回身去拍尾巴里的小家夥，“金珠？该起了。”

熟睡的小姑娘猛然惊醒，睁眼见天子就在眼前，吓得脸色发白。慕容瑾并未苛责，只道是：“既是狐仙准的，朕便不会责罚。只是下回，该当心些。”

金珠连连谢恩，跟在圣上和狐仙身後下了轿，不敢多言。

凌冽寒风裹挟着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漪兰殿的温暖只是场幻梦。他深深吸入这带着泥土腥味和松针苦香的空气，好似那退化的感官又被唤醒半分。

慕容瑾牵着他的手引路，曲折宫墙阻隔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当心台阶。”慕容瑾细心举了举他的手，龙涎香似乎被冲淡了，“祭典稍後才啓。小雪可先歇息片刻，待我换了猎装，再来接你同往。”

至行宫温泉後，慕容瑾又叮嘱道：“今日舟车劳顿，若有不适，定要立刻差人告知我。好麽？”

“阿瑾真是爱操心。”云舒调侃说，却也擡手抚落他肩头细雪，应下，“嗯，出了事，会寻你的。快去吧，他们还在外边等着陛下训话呢。”

温泉只馀淙淙流水与云舒做伴。他再度探寻仙元魔毒，并无所获。

看来，只有龙气充盈时，那波动才会显现？他猜测着，却不免为自身处境感到悲哀。如果是阿瑾想要这份大妖之力，进而设局暗算……所以那日望月轩受袭时，伤了他双目的珩儿……又是真的珩儿吗？

可若不是珩儿本人，那枚玉佩又怎会……

疑云越发地沉了，不知不觉间，竟过了一个时辰。慕容瑾踏入此处，邀他共赏祭典冬猎。

云舒微微颔首，由慕容瑾引自己前往视野最佳的主位旁坐下。软垫纱帐隔绝了寒冷，龙涎香再次将他完全包裹。

他听见有人正沿台阶而上，长袍曳地扫过浮雪，最终停在他二人面前，躬身献上一物。

“恭请陛下，”国师之声不疾不徐，“为冬猎开弓。”

慕容瑾缓缓起身，接过其奉上的金龙宝弓。然他并未立刻开弓，而是侧身面向云舒及百官，朗声道：“今岁冬猎，幸得狐仙亲临，天佑我朝！实乃国运昌隆丶四海升平之吉兆！籍此千载难逢之盛会，朕在此，祈愿我朝风调雨顺丶五谷丰登丶百姓安康！”

“陛下万岁！狐仙圣安！”山崩海啸般的朝拜声震耳欲聋，各臣子对天子的崇敬之情丶对狐仙降世的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云舒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他感受到无数或敬畏丶或好奇丶或狂热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眼睛，这对他而言，并不舒适。慕容瑾适时向前一步，挡下大半落在狐仙眼上黑纱的目光。

云舒自嘲般笑着，摇头道：“我这眼睛……终究是扫了大家的兴。”

“胡说什麽。”慕容瑾语气微沉，显然不悦。他紧握云舒冰凉指尖，威严的目光扫过下方，毫不掩饰话中维护：“狐仙遭歹人暗害，近来心情不佳。今狐仙降尊亲临冬猎，乃上天予我朝最大的恩典。若有人胆敢惹狐仙不快，朕绝不轻饶。”

此话一出，那些或探究或怜悯的视线即刻敬畏地垂下，不敢再多揣测狐仙圣体。

祭典继续。

巫祝吟唱着古老的祷文，牲醴香气冲破旷野清冷的气息，在整片猎场弥漫。

慕容瑾终于拉开宝弓，射出冬猎的第一箭。箭矢破空，再度引来年轻贵族们一阵欢呼。

慕容瑾坐回主位，宣布：“冬猎拔得头筹者，朕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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