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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忆（第1页）

残忆

雨水顺着晏昭的睫毛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站在玄天宗禁地的石碑前，指尖轻抚过上面斑驳的剑痕。这些痕迹深浅不一，最陈旧的那些已经模糊得几乎与石面融为一体，最新的一道却还带着凌厉的剑气——正是三日前云谏留下的。

"看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晏昭没有回头，只是将掌心贴在石碑某处凹陷上。那里刻着两个小字，被岁月侵蚀得只剩残缺的笔画。

"这里原本刻的是什麽？"她摩挲着石面上细微的纹路，"我猜是个'昭'字。"

云谏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雨幕中，他雪白的衣袍竟不沾半点水渍，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但晏昭知道，那是无情道修炼到极致的表现——连天地灵气都要退避三舍。

"你记忆恢复了几成？"仙君突然问道。

晏昭收回手，转身时红衣在雨中划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不多不少，刚好记得是谁在我背上刺了一剑。"她故意停顿，看着云谏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不过现在想来，那一剑偏了三寸，倒像是故意留我性命。"

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石碑上，竟将那陈年剑痕冲刷得愈发清晰。晏昭突然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剑痕实则组成了一个阵法，而缺失的最後一块阵眼，正是被抹去的那个字。

云谏的手指动了动，无垢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晏昭太熟悉这个动作了——每当他压制情绪时总会如此。三百年前是这样，三日前在问道崖上也是这样。

"仙君不敢回答？"晏昭向前一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云谏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还是说，当年那个亲手将我打下诛仙台的人，其实......"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云谏苍白的脸。他的眼中金芒暴涨，却又在转瞬间熄灭。晏昭看得真切，那些金色符文破碎後露出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瞳孔——就像三百年前那个会在练剑後给她摘野果的少年。

"你记得多少，不妨直说。"云谏的声音比雨还冷，可晏昭分明看见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晏昭突然笑了。她伸手握住无垢剑的剑柄，这个动作让云谏浑身一震，却意外地没有阻止。剑身冰凉刺骨，可当她的手指触及某处凹痕时，竟有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我记得你替我挡了九道天雷。"晏昭轻声说，"记得你耳後的疤是我醉酒时失手划的。"她的拇指抚过剑格上那个月牙形的缺口，"还记得这处伤，是你为了救我，自己撞在我的剑尖上留下的。"

云谏的呼吸变得急促。雨水终于打湿了他的衣袖，那些华贵的云纹在浸水後变成了深灰色，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件染血的弟子服。

"那你可记得......"仙君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诛仙台上，你对我说过什麽？"

晏昭正要回答，胸口突然传来剧痛。她低头看去，一截剑尖正从心口透出，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汩汩流出。持剑的人站在她身後，青铜面具下的眼睛冷漠如冰。

"监仙司办事，闲杂退避。"

晏昭踉跄着向前倒去，却被云谏一把接住。仙君的手终于不再稳定，颤抖的指尖按在她汩汩流血的伤口上，金光如流水般涌入，却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剑上淬了专门克制仙家的剧毒。

"你们......"云谏的声音里带着晏昭从未听过的狠厉，"找死。"

无垢剑终于完全出鞘，却不是往日的霜白色，而是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剑身上缠绕的金色锁链寸寸断裂，化作点点金芒消散在雨中。持剑的监仙司使者惊恐後退，却见云谏只是轻轻挥了挥剑，那人的青铜面具便整齐地裂成两半。

面具下是一张与云谏有七分相似的脸。

"兄长......"那人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脸，"你的无情道......"

云谏没有回答。他怀中的晏昭已经开始发冷，鲜血将两人的衣袍染成刺目的红色。雨水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散那股浓郁的铁锈味。

"别睡。"云谏轻拍晏昭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剑在，人在......"

晏昭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她努力聚焦，看到云谏耳後那道月牙形的疤正在渗血——那是封印解除的征兆。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想起诛仙台上最後那句话。

"阿谏......"她艰难地擡起手，指尖触及他染血的脸颊，"我原谅你了......"

云谏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握住晏昭下滑的手，无垢剑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玄天宗的剑器同时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声。

"不，你不该原谅我。"仙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该恨我，像三百年前那样恨我......"

晏昭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来。她看见无数光点从自己心口飞出，那是正在溃散的魂魄。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傻子......"她气若游丝地说，"我从来...都没恨过你啊......"

云谏的眼泪终于落下。那滴泪珠落在晏昭眉心，竟化作一枚金色的印记。与此同时，无垢剑上的红光暴涨到极致，将方圆十里的雨幕都染成了血色。

"监仙司听令。"云谏抱着晏昭站起身，声音传遍九霄，"今日起，我云谏叛出仙界。"

他的话音刚落，九天之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那不是普通的天雷，而是天道震怒的征兆。可云谏只是轻蔑地笑了笑，无垢剑指向苍穹：

"三百年前你们逼我杀她，今日......"剑锋一转，直指自己心口，"我要她活。"

晏昭想阻止，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她眼睁睁看着云谏将剑刺入自己心口，金色的仙血喷涌而出，与她的血交融在一起。两种血液接触的瞬间，地面上的雨水突然倒流回天空，那些消散的魂魄光点也重新聚拢。

"以我仙骨，换你重生。"云谏在她耳边低语，"这次......别再推开我了......"

晏昭的视野彻底黑沉前，看到的是云谏温柔的笑。那是三百年来，她第一次见他真心实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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