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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翼逢迎爪牙横 解围观尽两般情六(第2页)

“事态紧急,人命关天。”天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说清楚。”

小五被这目光一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咽了口唾沫,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是!少爷……少爷生下来就差点没保住命,跟个小猫崽似的,哭声都弱。老爷心都要碎了,砸下重金,请动了宫城里那位深居简出的国师大人来给少爷看命盘……”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敬畏,“国师说……说微城福地,灵气有定数。已经出了一个天风少爷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天地气运已占去大半,实在容不下第二个了。所以……少爷他……注定是个早夭的命格……”

小五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要想少爷活下来,唯一的法子,就是将他命格里那点微末的丶会招祸的灵力……彻底‘弃掉’。老爷没别的办法,只能……只能重金悬赏,寻找一个与少爷八字完全相同的孩子……承诺将那孩子接入府中,富贵荣华,一生奉养。”

“天可怜见,还真让老爷找到了。一个外乡的妇人,抱着个五六岁的痴傻儿子,八字对上了!国师大人亲自出手……说那孩子天生痴傻,魂魄不全,本就是浑噩度日的命,若行换命之法,反倒能补全那孩子的魂魄,救他一命……老爷心善,也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就……就换了。”小五的声音有些干涩,“事後,老爷在城里给那母子置办了宅院,衣食无忧,本想着这事儿就算圆满了。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母子不知怎的,得罪了城里一户极有权势的人家,起了冲突……对方下了黑手……那妇人……没能熬过来,撒手去了,只留下那个痴傻的孩子……”

“老爷得知,又是痛心又是愧疚,本想立刻把那孩子接进府里好生照看。谁知……”小五脸上浮现一丝惊悸,“那孩子竟在接人的前一夜……自己跑了!後来……後来听人说,他不知在哪个荒山野岭,遇到了个野道士……那道士邪门得很,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让那痴儿开了窍……不,是开了邪窍!他知道了换命的事,恨毒了少爷!扬言要回来索命!”

小五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老爷吓坏了,再次求到国师面前。国师大人耗费心血,打造了这枚平安盘,叮嘱少爷必须日夜贴身佩戴,一刻不得离身……自那以後,那孩子……倒真没再出现过。只是……只是後来有传闻,说有人在城外深山的寒潭边,看见过一具小小的尸体,泡得发胀……穿着那孩子跑丢时的破衣裳……老爷也派了人手去找,想把尸身寻回,好好安葬,也算赎罪……可……可那寒潭周围,连根骨头都没找到……”他指着地上和床上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诡异水渍,声音充满了恐惧,“如今这水……这抓走少爷的水……别不是……别不是他又回来了吧……”

天风走到易攸那张如同被水怪蹂躏过的床榻边,指尖拂过湿冷的被褥,眼神锐利如鹰隼:“十二年前的事?”

“是!整整十二年了!”小五用力点头。

天风冷笑一声:“十二年?若真是死了,投胎转世,都够他再长一轮了。若没死透,成了执念深重的‘魄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三小四小五瞬间惨白的脸,“那东西要报复,就不会只是把人抓走,而是直接在这里,让易攸死得透透的。”

小四已经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那丶那少爷……少爷岂不是……小五哥!怎麽办啊!我们回去会被老爷活活打死的!”

“呸呸呸!乌鸦嘴!”小五强撑着,声音却也在发抖,“少爷福大命大!上次在蜈蚣岭,那神婆多邪门,使行者都束手无策,少爷不也逢凶化吉,还把白量给抓回来了?这次……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天风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小五:“蜈蚣岭?易攸是怎麽抓到白量的?从头说!”

小五被他的气势慑住,结结巴巴道:“少丶少爷他……他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装神弄鬼的神婆,嫌她蛊惑百姓,耽误了城里的生意……就丶就顺手拿走了她供在神坛上的铜钱龛……哪知道那神婆道行邪门,竟能引来使行者大人!事情闹大了,山上的信衆被煽动,死活不肯下山,眼看就要跟使行者大人起冲突……少爷怕伤及无辜,这才……才冒险去偷了神婆那条从不离身丶据说藏着本命法器的七彩宝带……逼得她束手就擒……”

天风眼神越发锐利:“是谁告诉他,那条腰带是神婆的致命法器?”

“一个……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小五回忆着,“大概五六岁模样,浑身湿淋淋的……”

一旁正哭得抽噎的小三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猛地擡起头,失声叫道:“水!对!那孩子身上全是水!明明是大晴天,日头毒得很,可他头发丶衣服都往下淌水珠子!少爷当时还心软,觉得那孩子可怜,让我赶紧去找他小时候的干净衣服来,要给人家换!等我捧着衣服跑回来……那小孩……早就不见了!”

小五的脸色彻底变了,厉声道:“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说?!”

小三吓得往小四身後缩,带着哭腔:“我……我哪知道那是索命的水鬼啊……少爷也没当回事……”

天风与衍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衍和捏着那张小小的反魂咒符纸,声音沉了下来:“水鬼离不得死地。能追到这麽远的驿站来,这执念……怕是早就熬成了‘魄执’。但他没当场要了易攸的命,只是把人掳走……”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是饵?想引我们过去?”

一直沉默得如同背景板的牙耳,忽然动了动。他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走廊里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人影,平静无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凿在所有人的心上:

“少了个人。”

一股寒意瞬间从衆人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得知少爷被抓走时更甚!小三小四小五三个更是像被冻住了一样,连发抖都忘了,只剩下眼珠子惊恐地转动着。

天风骤然擡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四周,眉头瞬间锁死:“那位来自羽城的贵客呢?”

衍和也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微变:“对!从刚才闹起来到现在,一直没见他人影!”

走廊里死寂一片。摇曳的灯火将衆人惊疑不定的影子投在镶金嵌玉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窗外,夜风吹过庭院,带起一片湿漉漉的树叶摩擦声,沙沙作响,如同无数细碎的丶浸满了水的脚步在黑暗中悄然移动。

小三被牙耳那句“少了个人”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把自己往小四身後缩得更紧了些。他眼神惊恐地在昏暗的走廊里逡巡,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手指颤巍巍地擡起来,又飞快地放下,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声如蚊蚋地开口:“那丶那位羽城的公子……很早就进房间歇息了……就丶就在这条走廊最左边,尽头那间……是丶是我带他进去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後几乎只剩气音,仿佛那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藏着吃人的怪兽。

衆人心头一沉,立刻涌向走廊最深处那间紧闭的房门。衍和走在最前,毫不客气地擡脚一踹!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屋内景象映入眼帘——果然空无一人。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丶尚未散尽的湿冷气息,桌椅歪斜,床铺凌乱,地上丶桌面上丶甚至墙壁上,都残留着大片大片干涸後呈现灰白色丶如同地图般蜿蜒的水渍痕迹。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水迹,倒像是某种激烈搏斗後留下的丶带着阴气的“汗渍”。

牙耳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无声地步入房间,径直走向床边最大的一片水痕。他并未弯腰,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指尖悬停在干涸的水渍上方约莫一寸之处,轻轻一划。那动作轻盈得像是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一丝微不可察的丶带着水腥气的灵力波动,如同被唤醒的萤火,在他指尖倏然亮起,随即又隐没。

“他留了气息。”牙耳的声音依旧没什麽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一道轻烟,毫不犹豫地翻出洞开的窗户,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抹幽蓝色的残影。

“哎!等等我!”衍和反应也是极快。她手指一翻,几张裁剪粗糙的黄色小纸人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指间。她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一抖,纸人如同有了生命般激射而出,紧随牙耳消失的方向而去。她本人则一个利落的翻身,也跃上了窗台,动作矫健得像只狸猫。

“喂!你们……”天风冲到窗边,刚要喊话,一股强劲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舞,也让他瞬间看清了窗外的景象——这驿站二楼的高度,远比平地看起来要惊悚得多!地面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渊薮。

天风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伸出去的腿立刻又缩了回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有点发软。他强自镇定,干咳一声,准备转身下楼:“……还是走楼梯比较稳妥。”

“跳啊!天风!磨蹭什麽呢!”衍和的声音带着风从下方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催促,“我接住你!摔不死!”

天风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只见衍和站在下面黑黢黢的空地上,正叉着腰,仰头看着他。她小小的身影在深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天风嘴角抽搐了一下,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怀疑:“就你?拿什麽接?你那二两肉能当垫子?说大话也看看时候吧!”

话音未落,底下衍和已经动了。她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了几个繁复的法印,口中清叱一声:“起!”

霎时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无数张巴掌大小的黄色纸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从她袖中丶衣襟里丶甚至周围的阴影角落中簌簌飞出!它们在空中迅速聚拢,小手牵着小手,前赴後继,层层叠叠,竟在眨眼间在半空中编织丶堆叠成了一张足有丈许见方的丶厚墩墩的……纸床?!

那纸床看起来软绵绵丶蓬松松,在夜风里还微微颤动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喂!楼上的!”衍和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十二万分的鄙夷,“磨磨唧唧的!是男人吗你?!再不跳我们可真走了!”

想到易攸那怂包可能正跟某个湿淋淋的“债主”大眼瞪小眼,天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压过了对高度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豁出去的决绝。粉红色的绸缎睡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合时宜的旗帜。他心一横,眼一闭,也顾不上什麽形象了,纵身就朝窗外那团诡异的黄色“棉花”蹦了下去!

下坠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噗叽——!”

一声沉闷而富有弹性的轻响。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丶软乎乎的包裹感。仿佛整个人陷进了一团巨大无比丶充满韧性的棉花糖里,那厚墩墩的纸床极具弹性地向下凹陷,又稳稳地将他托住,卸掉了所有下坠的力道。触感奇特,带着纸张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气息,竟然……还挺舒服?高度紧张後的骤然放松,加上这软绵绵的触感,天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一股强烈的疲惫和睡意汹涌袭来,他眼皮发沉,几乎就要在这诡异的纸床上就地睡个回笼觉。

“卧槽这你都睡!!”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毫不客气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粉红睡衣的後领子,跟拎小鸡崽似的,粗暴地将他从那片温柔乡里薅了起来。

衍和那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近在咫尺:“走走走!快跟上!再磨蹭你表弟都要跟水鬼融为一体了!”

天风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被彻底吓飞。他踉跄一步站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粉红睡衣,又看了看眼前那团迅速解体丶重新化作漫天飞舞小纸人的“床”,最後目光投向牙耳和纸人消失的丶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

“……走!”他咬了咬牙,脸上最後一丝困倦褪去,只剩下冷冽的专注。粉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紧跟着衍和,朝着那未知的水腥气源头,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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