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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第1页）

第123章

赵砾之言犹如一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唯有烛台上烛花“噼啪”爆开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丧钟的回音。紧接着，满盆压抑许久的火炭忽地炸起，殿内轰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呼丶抽气丶难以置信的议论！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就在这混乱初起的刹那，堂下张朝反应极快，立刻越衆而出，声音洪亮地压过嘈杂：“《左传》有云‘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公子身为大王长子，国之储君，当奉大王遗命，即刻择吉日登基继位，主持国丧，统领战事，以安社稷！”

“且慢——！”一声清厉决绝丶饱含悲愤的女声如同利剑，猛地从殿外刺入！君雅夫人身着素白孝服，鬓发散乱，珠钗歪斜，由两名宫女搀扶着，却难掩一身庄严霸气。她修长的手指直直指向高台之上的赵砾，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嘶哑变形，字字泣血道：“大王尸骨未寒，尔便如此急不可耐地要篡位吗？！”

赵砾面色骤然阴沉如铁，缩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他强压怒火，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僞装的沉痛，引《孝经》以饰其行：“君雅夫人此言差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父王骤然离世，我亦是痛彻心扉，恨不能以身代之！然国事糜烂至此，强敌压境，社稷危如累卵！我为齐国公子享万民奉养，‘立身行道，扬名于後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在此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承继大统，乃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君雅夫人猛地甩开搀扶的宫女，踉跄前冲几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砾，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控诉：“方才大王明明已然醒转！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想念儿孙，我这才传了你过来！不过出门取药的功夫，你当我没看见吗？！是你捂住他的口鼻……活活闷死了他！弑父！夺位！天理不容！！”最後四个字，她几乎是倾尽全力嘶吼出来，凄厉的声音在空旷高耸的殿宇梁柱间疯狂回荡，久久不散。

“哗——！”朝堂彻底炸开了锅！朝堂衆人被君雅夫人吓得目瞪口呆，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震得魂飞魄散。只有那少数几人稳定心神，不发一言。

赵砾在君雅夫人闯进来时，最担心的便是她拿出从前那份让赵昭回国继位的密诏，又希望她能拿出那份密诏好让赵砾能够反扣她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万没想到她不仅不曾拿出那份密诏，反而居然敢当衆抛出如此骇人听闻丶直指他弑父的指控！这彻底打乱了赵砾的计划。他眼中瞬间涌上狂暴的杀意，知晓此刻绝不是与她争辩的时候，厉声咆哮，试图用声威压过这指控：“大王骤逝，王後痛心疾首，心神大乱，已然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来人！速将王後送回椒房宫，严加看护，即刻传唤医官诊治！”

身旁虎背熊腰的黑甲卫应声扑上，粗暴地架起挣扎的君雅夫人。她发髻彻底散开，珠钗叮当落地，却犹自奋力挣扎，用尽气力喊出控诉与诅咒，那声音穿透殿宇，如同索命的厉鬼：“赵砾！我是王後！是你的母後！他是你的父王啊！弑父！夺位！天理不容——！你不得好死！天必诛之——！”那凄厉绝望的馀音在空旷的大殿内盘旋丶冲撞，如同实质的怨念，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赵砾看着君雅夫人的身影消失在章台宫的大门外，他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下侧的赵昱，他笑道：“昱儿，你不会听信了你祖母的疯话吧？”赵昱上前拱手行礼，好不端庄，他道：“大伯父，祖父病情好转，为何突的就仙逝了呢？”

赵砾道：“不过是回光返照，只可惜你祖父上前还在念叨着你。”随着他二人开口说话，恭敬有礼，堂中诸位朝臣便也安静下来。大王究竟因何而死并没有太多人关注，那不过是个空有名头，卧病在床多年不理朝政的大王罢了。赵砾，不，他们要看的这位从大邹逃回来的平阳君作何打算？是隐忍还是暴起？但无论如何，平阳君定然活不下去了。有些自以为看透了局势的大臣此时纷纷看向与赵昱交好的那些大臣，他们看向左相裴宿，此时才发现裴遵今日并没有上朝。

赵昱道：“黑甲卫守卫的是王宫，是大王。为何听凭大公子差遣，居然将堂堂齐国王後拖了下去？”赵砾目光一凝，黑甲卫已经在他掌握数年，朝野上下都习惯了黑甲卫由他赵砾调遣，却忘了黑甲卫是大王的贴身近卫，只隶属听凭大王调遣。不过这也不算什麽。赵砾道：“王後因大王轰逝而心神不宁，总要先安抚下来。”

赵昱又道：“大王此前已然大好，宫中医官无不是说大王身体安泰，从前供奉在宫里时也是以仙家手段证实大王身体无虞。怎的供奉才离开几日，大王复又重病在身，就好似从前那般？今日好不容易醒来康健，大公子不过是去看了一眼，大王就薨逝了。大王分明传了你我一同觐见，你却留我在此，独身前往。侄子不敢自视甚高，却也不想妄自菲薄。大王先後予我官职，又一直留我做君，这齐国历代习俗……我不由想到大王从前之病症缘由，今日忽地重病缘由。照顾在大王身边的除了君雅夫人，好似全都是大公子的人。”赵昱深深躬身作礼，他话说的恭敬，却言辞间满是犀利，意图所指实在明显。

赵砾道：“平阳君年岁尚小，感念祖父祖母仁慈，也伤心的过头了。便着你去替大王守孝三年。”赵砾也与他一般说话说的轻松，但战火早已点燃！赵昱立声喝道：“昊天不吊，降此鞠凶！齐室蒙尘，社稷将倾。逆贼赵砾，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今昭其罪于皇天後土……”

赵砾听到此处立刻喝声：“平阳君赵昱谋反，给我拿下他！生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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