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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第1页）

第三十二章

慎颂重新划组之後，陈华浓一直忙着各种事情，说起来还从没有参加过一次组内会议，周一早上八点，她坐在久违的会议室里，不出意外看见几个生面孔，都是旁边大学过来的见习生，人才要早点抢占尽早培养，这一直是慎颂的育人理念。秦淮问她要不要发言，她摇摇头，毕竟如今的组长是秦淮，她既然确定往後退一步，那便不可再冒尖。

会议开到中途，莫一言发来微信，问她电视台那边什麽时候开始录节目，她们杂志社打算主办一期关于女律师的刊物，依照莫一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性格，自然是首推陈华浓。最好的话是配合电视台下半年的第一期节目推出，所以莫一言要提前问清楚。

陈小花：PD让我下午去台里先录一期这周六用，其馀的这个周末再录。

默默不要说话：这麽赶得？

陈小花：之前在国外待的时间有点长，本来应该是上个月就要录制的。

默默不要说话：我可以打你一顿麽？那你明天中午来我们杂志社拍照片，下午给你做访谈。

陈小花：我要开庭......

默默不要说话：你是想在线失去你的死党！那我们晚上去你家，你跟老唐说一下，事态紧急。

下午实习生跟着陈华浓一同去了电视台，原先一直跟着的自然是陈华浓的助理，助理姐姐说所里人都去过现场，只有实习生没看过，这次就跟着过去打个招呼，万一哪个PD看中了她，说不定什麽时候就可以挤掉陈华浓自己上了。陈华浓一听竟也觉得很有道理，当下撸了实习生跟她一起走。她来录节目完全是基于律所需要一个行走的广告，这一期节目拿的出场费还不如她随便一个小案子的收费高，对于功利主义的陈华浓来说，的确不上算。

“随着房价日益渐长，二手房买卖如今算是当下社会最常见也是矛盾频发的民事纠纷，普通人对于房地産交易这部分的法律知识知之甚浅，容易被钻漏洞，最终导致自身合法权益被侵犯，或者说无法实现买卖目的。那我们今天请来了慎颂律所的陈华浓律师，为我们讲解二手房交易方面的常见法律问题及规避风险的方法。”

“民事法律关系更多是讲究一个双方合意，那这个合意在各类合同中是最能体现的，它在房屋买卖合同呈现出来的形式就很明确，双方根据房屋价值确定好房屋价格，房屋所有权人同意以这个价格卖给购房者，双方可以协定付款方式付款日期以及交付日期，包括産权变更日期。这一个买卖合同涉及到的法律关系其实不仅仅是一个买卖行为，我今天主要讲两个注意事项，也是最能涉及大家切身利益的问题。一个是买卖合同签订之前的定金合同的效力，还有就是连环买卖合同下房屋産权最终归属问题......”

电视台的人喜欢和陈华浓合作，台风很稳，反应迅速，轻松又不失关键点，录制起来十分顺畅。女主持和陈华浓合作良久，结束後免不了寒暄一番，实习生等了片刻还不见人下台，只能自己跑上去，把陈华浓的手机递给她，上面显示八个未接来电。

“什麽事情？”

“不知道，我怕您家里有什麽急事，最後一个我帮您接了，跟他们说了您在录节目，他们说让你录完节目後立刻回家。”

陈华浓被她爸这一出整的莫名其妙，真有事情的话，找不到她也会找唐承庭啊，唐承庭肯定也会给自己发信息的，老陈从没这麽电话轰炸过自己啊，会是因为什麽事呢？

陈华浓一路驱车回家，路上给唐承庭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她以为唐承庭还在忙，结果刚打开家门，就看见唐承庭早上穿出去的鞋静静摆放在鞋架上，玄关处还有她爹妈的鞋，以及唐承庭妈妈的鞋。

“今天是什麽日子，你们怎麽都来了，是来说教我们两个拿离婚当儿戏的吗？这个事情都过了，你们都放......”最後一个‘心’字还没说出口，走到客厅的陈华浓看着客厅里沉重的气氛，怎麽也没觉得他们是因为两个人离婚的事情来的，“怎麽了？老陈你怎麽了，怎麽臭着一张脸？”

“陈华浓你坐下，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不准隐瞒不准说谎，否则我两就断绝母女关系。”

小时候陈华浓最怕的就是陈妈，因为陈妈管教严厉，揍陈华浓的理由都不带重样的，但是打归打，骂归骂，陈妈从没说过这种狠话。别人家妈妈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你再调皮妈妈就不要你了。陈妈连这样的玩笑话都不会说，她说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真的是我骨肉的一部分，我怎麽会不要你呢！

陈华浓在唐承庭身边坐下，看着陈妈，静候陈妈质问。这个时候的陈华浓哪里知道，之前说要隐瞒到死的唐承庭，会在两家父母面前坦诚自己的病情。以至于陈妈问出来的那一刻，陈华浓脑袋一片空白，半分慎颂铁娘子的气势都没有。

“你是什麽时候知道唐承庭生病的？”

“我们在一起之前。”

“你知道他是什麽病？知道他能活多久？”

“真性红细胞增对症，好的情况大概是十五年。”

“那你是怎麽想的？怎麽会想和一个......我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从来没指望你找个有钱有势的，只要找个健康的，有责任心的，能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就行了，这个要求很高吗？陈华浓，你怎麽可以这麽对我？”说到最後一句，陈妈几乎差点背过气去，她一生要强，唯独在女儿的事情上一再纵容，却万万没想到给陈华浓惯成了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

“陈华浓，我不管你怎麽想，既然之前你们在闹离婚，正好今天我们父母双方都在，你们两个明天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不去。”

“陈华浓，注意你跟你妈说话的态度！”一直沉默的陈爸突然开口说话，陈华浓长这麽大，他只干预过两次陈华浓的决定，第一次是高中时候陈华浓念书到一半，非要换学校，被他压了下来；第二次就是今天，作为父亲，他没办法看着自己费心养大的女儿後半生无所依靠，如果是这样，不如早些断掉。

“亲家，你也是为人父母，应当能体谅我们的心情，换成是你，也会作出和我们一样的抉择。早前听说他两就在闹离婚的事情，是我家女儿硬拖着不愿意，今天我和她妈妈都过来了，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解决掉。承庭你是个好女婿，纵使你和陈华浓离婚了，也不代表我们再无关系，以後你有困难的时候，我们能帮自然还是会帮的。”

唐妈看了一眼唐承庭，哪怕是之前早已做好准备，还是万分心疼，为她自己的一生，也为命运待唐承庭如此不公，可是她不能因为这样就捆着人家健健康康前程似锦的女儿，陈华浓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极为不易。

“他们离婚，我也是赞成的，花花是个好孩子，是承庭没有福气。”

陈华浓扭头看向唐承庭，“你呢？你也赞成吗？你之前同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为什麽做什麽事都不跟我商量，唐承庭你怎麽可以？”

“卿卿......”我自私成性，从没想过放开你，可是那是你的父母，他们比我更爱你，所以会做出最有利于你的决定。隐瞒他们至今，我万分愧疚，如果他们始终认为你不该留在我身边，那麽我也只能把你送还回去，因为你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信念。

很久之前，唐承庭问她，不管什麽样的起因，所谓爱情，不就是心怜之，心爱之，不舍不离吗？你现在是哪个阶段了？隔着手机屏幕，她看不见唐承庭的表情，唐承庭也看不见她的郑重，她回了四个字，不舍不离。

陈华浓起身，走到陈爸陈妈面前，直直跪下，“这婚我不离。”

“陈华浓你是想气死我？”

“妈妈，我结婚前有一次差点和唐承庭分手，你跟我说，人这一辈子，遇到自己喜欢的，合自己心意的人很不容易。两个人在一起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情就要提分手。”

“这是小事情吗？这是事关你後半生的大事情，爸妈还有几年活？我们走了之後你身边有个人，我们还能安心，可是他陪伴你的时间，说不定还不如我们长，你叫我们怎麽放心？”

“陪伴的意义并不是在于时间的长短，有的人陪伴我三四年，对我而言不过就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我还是我，浑浑噩噩，止步不前，那不是陪伴，那是消耗。我和唐承庭在一起的六年，就像是在爬山，每到一个高度，风景就会不一样。他教会我解决问题的方式，打开我看待世界的格局，用自己的生命提醒我珍惜时光，消耗自己培养了一个能够独立面对馀生的我。他用半生成就了我，怎麽就不是陪伴了？他是可以跟我闲聊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可以跟我讨论‘满地都是六便士，只有他擡头看见了月亮’的人，这世上这麽多人，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合我的心意。”

所有人的终点都是死亡，只是有的人会迟一些，而有的人会提前到站。唐承庭是那个会提前等在终点的人，在此之前，他积极地做好了一应准备，因为时间有限，所以他付出的努力要比常人多一倍，甚至几倍。他没有因此沉沦，哀叹命运不公，即使前路坎坷，还是一如当年，牵着不懂世事的我坚定地往前走着。

世上独无仅有的唐承庭，是她爱了很久的人。

“他总是说他自私，其实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是我需要他在身边，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奢侈，恨不能一天是四十八小时，一天是一年。妈妈，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你们能不能不要让它变得更少？”

这一天是陈华浓哭得最凶的一天，承载着唐承庭的秘密七年，对所有人小心戒备，害怕今日局面出现，害怕父母内心崩溃，也害怕唐承庭因此受伤，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今天终是迎来她生命中第二艰难的一天，许是她哭得肝肠寸断，这一天也成为了她和唐承庭释然的一天。

陈爸陈妈走之前依旧是脸色很差，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陈华浓知道这一场父母子女之间的战役，是她赢了，纵使心存愧疚，亦是无可奈何。一直到送走陈爸陈妈之後，唐妈才在唐承庭面前恸哭起来，唐承庭不懂得哄人，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她後背。

等到唐妈哭得差不多了，唐承庭才开口说话，“生死有命，这是既定的事实，怕你担惊受怕，本来不想让你这麽早知道，但现在说了，你还能有个心理准确。我现在有卿卿陪在身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你不要太担心我。去旅游也好，找个第二春也好，想做什麽就去做，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你这一辈子也不能只作为我的母亲而活着。”

抱着纸盒不停吸鼻子的陈华浓深觉唐承庭不适合安慰人，但是这个时候自己更不适合安慰人，遂自己一个人走进房间，留一个空间给他们母子两个慢慢谈。陈华浓并不指望这样的谈话能消散唐妈心中的悲恸，当初她自己是花了两年方能相对平和的面对这件事，更何况是母子连心的唐妈。只是当下，看着还在眼前的唐承庭，唐妈也许会有一丝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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