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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相见恨晚（第1页）

第27章相见恨晚

很久没有这麽快活了。

两人高的假山凿出层峦叠嶂，顺着走势，蕙兰丶兜兰丶石斛兰等兰草，从石缝中轻盈舒展，开出颜色迥异的奇异花朵，糅花于景，只见春日妖娆，不见半分媚俗。这园子，步义伯修得巧妙，一株花单看是一景，配合石缝周边坠下的花枝看是一景，透过右边的石洞往内，又是一景。穿花蛱蝶深深见，嫣如兴致来了，穿行在假山搭建的小径，执扇扑蝶。其中最大那只粉蝶引着嫣如一路前行，丝竹歌舞的响动亦渐渐清晰，客人喝酒取乐，投壶藏鈎的欢笑声囫囵成片，乐伎唱词隐隐约约，同园中花草的幽香混合，钻入人的耳鼻：

“玉茗新池雨。

金柅小阁晴。

有情歌酒莫教停。

看取无情虫蚁也关情。

国土阴中起。风花眼角成。

契玄还有讲残经。为问东风吹梦几时醒。”

粉蝶呼翅，出了假山幽兰的小径，扑向一丛姹紫嫣红，融入满园春色。擡首，满目青翠包裹一间临水小榭，月台上摆着兰花小盆栽，水池内手指大的金色小鱼聚在岸边，等待游玩之人赏粮吃。对岸的青石砖墙上挖出三个扇形凹框，框内皆用山石与小巧植物，置出梅丶竹丶松三景，便成三幅能随四时之景变幻的“画卷”——嫣如後知後觉到了待客的院子，宾客聚在前厅，嫣如在後方，人迹鲜少，只有三两个端酒上菜的绿衣侍女。她倚靠凭栏处，五指捏合，向水面伸撒，做出投食动作，小鱼误以为她手上有利可图，拥挤水面，长大嘴巴争先恐後。空手玩弄小鱼股掌之间，她快活得入了迷，待察觉时，不远处冒出三四个女子，旁边跟着个身着银色锦缎的男人，朝月台而来。明明一只手都能数清的人数，几位姑娘面上并无热络殷切，那男人却非做出姑娘们与他浩浩荡荡丶衆星捧月的架势。嫣如回过神，瞧着来人，尽管花叶枝条掩映，看不清究竟，她直觉男人的身形相貌，带了几分熟悉感，任好奇驱使，盯着对方，势必要看出究竟。

待那行人走近些，男人的面貌“显山露水”：眉毛像剪掉的指甲，摆在色泽如猪皮冻的脸盘子上，鼻子恰好成了猪皮冻上戳出两个孔。他应是不太擅长平衡五官的使用，嘴巴牛哄哄一张一合，眉毛则坐立不安，硬是撑起来，在额上挤出三条皱纹。嫣如被如此容貌震得不轻，足够丑陋的面庞比英俊的脸蛋更刻骨铭心，她回忆起来了——这人是冬日里去铁槛寺烧香时，有意与易彬家结亲的男子，薛贾。

无独有偶，薛贾也发现了嫣如。

那日在青秀山铁槛寺，他自傲薛家财力丶祖上的军功，以及背靠义父那棵大树洒下的树荫庇佑，易家那群不毛之地出来的乡巴佬，定是要急不可耐要同他攀亲。对待易家大姑娘，他胜券在握，趾高气昂，连带着易姑娘的侍女，甚至她那相好的绝色尤物，薛贾统统视为掌中之物，欲在言语之上亵玩一通。然，大意失荆州，易家老爷为了拉拢官场上司，将女儿许给三代为高官的马家，还胆敢嫌他轻薄猥琐，所以才拒绝这门好亲事。

真是放他娘的狗屁，他那叫猥琐轻薄？他分明是个洒脱肆意丶不拘一格的风流公子！易家费劲浑身解数要女儿买个好价钱，还编出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害得他被薛夫人狠狠骂上一通，最近迫不得扮出一表人才丶彬彬有礼的儒家公子姿态。装模作样好几日，义父见了他，也颇为满意，于是给他一张帖子，唤他替自己出席今日这个文人墨客欢聚一堂的宴席，以资鼓励。

席上美人如云，个个家世不凡，祖父亲爹身居高位，富得流油。薛贾成了掉进油里的硕鼠，比跌入粮仓的蟑螂还快活，不跟男宾投壶下棋——毕竟他也不会，化身追着鸿鹄奔跑的蛤蟆，跟住几位小姐屁股後头献媚，誓要求个货真价实的高官千金，好好给易家看看他们薛家的本事。无奈，驴套上鞍，编了辫，也不能成为真的汗血宝马，薛贾附庸风雅，在披金带银的前提下，学着世家公子簪发佩玉，出门前熏上一时辰的香，这三四个姑娘照旧眼高于顶，对他流于表面的财大气粗，不屑一顾。热脸贴着冷臀部，尴尬着呢，他瞄见有个独身的姑娘盯着自己瞧，自信心如同当成鞠的猪尿泡，几个女的踢瘪了，又被嫣如迅速吹胀。

“小样，被爷迷住了吧。”薛贾决定要在千金小姐们面前一展雄风，证明自个孔雀开屏，也是有人上鈎。他摸摸自己的脸，搓搓手指——嗯，不错，没有很油，他一甩长袍，半擡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走向嫣如：“姑娘妆安，姑娘似乎盯着我，可谓何事？”

大口一张，谈吐之间，丑与臭扑面而来，嫣如猝不及防，扇子捂住鼻子，连连後退。薛贾当她娇羞，不禁窃喜，她的沉默，也被简单粗暴归结为女儿家的含蓄。他左看右看，嫣如的轮廓似曾相识，索性装腔道：“咦，我总觉得这位姑娘好生面善，似乎在哪幅画上见到？”

身後的姑娘慢悠悠上前，其中一位乃书法大家独女王应熹，搭话道：“不奇怪啊，前厅那几幅出自嵇明修大师的丹青，画中人与这位姑娘何其相似，尤其是中间最长那副《与君离别意》，上头披斗篷拿幕离的打扮，活脱脱便在眼前。”

王应熹左边的蓝衣女子接腔：“是了，看姑娘相貌，应是金陵人士。姑娘莫不是传闻中，嵇明修大师的丹青神女，尤姑娘罢？”

原来我的美名，都传到京城这些大家闺秀的耳朵里，嫣如志得意满：“正是在下呢。”

薛贾眼睛射出精光，嵇明修，那可是闻名遐迩的丹青大师，此人是他的丹青神女，若讨好了她，自己岂不是轻而易举搭上嵇明修的路子，将嵇明修化成自己的人脉之一？届时一定能在义父面前，博得夸赞。他对嫣如肃然起敬，文邹邹介绍起自己：“失敬失敬，方才上来便跟姑娘闲聊，还没得叫姑娘认识我咧。吾乃薛家独子，单名一个贾。家中如今在做染坊丶打理马匹，以及一些同西域商人来往的营生。”

又是染坊又是玩马，还认识西域商人，想不到来人家世如此显赫，今日得了步义伯这个忘年交，又识得阔绰的商贾之人，这场宴席，真真是来对了。嫣如大喜过望，对方外形的粗糙顺眼起来，至于上回铁槛寺的粗鄙行径，她也抛诸脑後：“好巧呢，我的金陵家中，也开了个绣房，称得上十里八乡有名气，将来还请薛公子多多指教。”

王应熹本担忧嫣如被薛贾这厮缠上，才唤同行好友们上前，以便好寻个时机拉走她。不过，嫣如妩媚娇笑，相谈甚欢，享受得不行。王姑娘也是见惯风月的妙人，与左右好友心照不宣，赶紧趁机甩开薛贾，逃之夭夭。

嫣如起初嫌弃那群姑娘碍眼，她们识趣离开，正中嫣如下怀。她邀请薛贾跟她一齐坐在，就着飘来的小曲，重复起不久前，才跟步义伯谈过的金陵旧事丶异地求学，必要处，加上郑姒蕊高中之事，再偷些柳襄那的皮毛，暗示同今朝女进士为闺阁挚友，近朱者赤，物以类聚，自己必然个才情出衆丶博览群书的绝代天骄。她抛“玉”引玉，从薛贾口中套出他是京城人士，祖父曾是关外的将领，父母名下不少铺面，从前为了与西域人行商，近几年才回到京中，大肆买下一堆珠宝古玩，顺利打入皇城根下的贵族之列，成为颇有名望的皇商。

他喋喋不休讲述他们薛家的发家之史，激动之处，腥臭的唾沫从他口舌牙齿间溜出，嚣张四散。可他的话头里都是“几千两的黄金”，“上万两的白银”，铜臭不是臭，谈着财宝的嘴巴子，怎可能难闻呢？嫣如津津有味，捂鼻的扇子渐渐放下，眼底显现出柳襄弹琵琶时，才有的斑斑星光——没办法，富贵也是一种才华，甚至比郎艳独绝，更担得起“世无其二”的美誉。

“江山是处堪成立。有精细出乎其类。万户遶星宸。一道通槐里。

縧阙朱衣。丹台紫气。别是一门天地。

把酒玉阶前。且庆风云际。”

弦管悠悠，乐人们还在吱吱呀呀吟唱，许是歌声靡靡，叫嫣如滴酒未沾，也有些痴醉。当薛贾告诉她，自己名下还有几百万两白银，在关外做着珠宝生意，波斯国的蓝宝石一百颗，爪洼国的翠玉镯三百对，锡兰国的金银戒指两百枚，嫣如一阵眩晕，任薛贾拉住自己的纤纤玉指，嗲兮兮道：“薛公子，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呐。”

【碎碎念】：今天点题了，宴席上，乐人们唱的歌曲，就是暗示嫣如一生的《南柯梦》。

以及，虽然“铁槛寺”的名字来自《红楼梦》，但这座寺庙，还有步义伯的繁园，现实生活中的原型都在南宁市的青秀山风景区上。门票20，用学生证打半价，欢迎大家今年春天到南宁度假呀~

最後还是那句话：欢迎大家留言+投上推荐票，大家的互动，就是更新的最大动力。本故事纯属虚构，也希望大家专注于我们绥朝，金陵尤家姑娘的故事！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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