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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思考,哪吒和我算是朋友吗?
我忽然陷入了迷茫。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因为熟知神话故事,我早在见他那刻之前,他就已经存在我的脑海中,即便问起来,我也可以口气很大地说我们是朋友。但当脑海中的形象真的存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法说出这句话。就像对纸片人我可以毫无顾忌地信口开河,但当制片人成真,我就一个词都蹦不出来了。
我们之间,算什么呢?
说是故人,我们相识不过寥寥数面,真正相处的时光加起来恐怕还不足一个星期。说是恩人,他助我化形,我亦为他收敛尸身,送他去往乾元山,似乎也谈不上谁欠谁。
说是同道,他身处封神大劫的中心,肩负使命,征战四方。而我,只是个一心苟全性命、偏安一隅的鲤鱼精,道不同,路更不同。
我们甚至没有像寻常朋友那样,畅谈过心事,分享过秘密,更没有过推心置腹的时刻。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短暂的沉默、几句点到即止的交谈,以及他那总是用“路过”来解释的来去匆匆的身影。
可若不是朋友,那他为何在纷繁地战事中抽空路过我行医的老槐树下,给我送来肉脯、饴糖、杏子之类的零嘴?
头好痛……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朋友,是很重要的事吗?前世只有吴优一个朋友的时候,我也没纠结过和其他稍微有点交流的同学是不是朋友。
我晃晃脑袋,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抛开,而后开始收拾东西。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打算去山里再采点草药。近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用的太多,本来可以用三日的量,如今一日半便用完了。
回到家中,将杂物放下,我背起药篓,迎着热烈的阳光走向山林。山路崎岖,但对于我这鲤鱼精来说,也算如履平地。山君今日不知在何处巡视,并未现身,我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几处草药丰茂的山谷走去。边走视线总是会不由地望向大营的方向。
其实也蛮神奇的,曾经我对草药一窍不通,若是半成品我还能认一认,但如果是新鲜的,就有些为难我了。如今我可以准确地分辨出金银花和断肠草了。真是可喜可贺。
待到药篓将满,已经月上中天了。忍不住感慨一句时间过得好快。我总觉得在山中只待了一会会儿,结果这一会会就已经从白日到了黑夜。或许山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那般快吧。
清辉遍洒,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银纱里。
本该这时候要下山了,但想到不远处的山谷中有处池子,我的脚步就顿住了。
毕竟我已经有些时日未碰水了。不是洗不洗澡的问题,主要是我是鱼啊,虽说是化人的鲤鱼精,但本体仍旧是鱼,想要在水里面畅游是本能啊。
况且,来都来了……
几乎没有多余的犹豫,我抬步就往池子的方向走去。此处我来过多次,只需拨开层层藤蔓,眼前便豁然开朗,这是隐藏在山谷间的一处小池,池面如镜,倒映着皎洁的明月和疏朗的星子,四周草木蓊郁,夜虫低鸣,美得不似人间。
我站在池子边,望着那清澈的、在月光下泛着鳞鳞银波的湖水。一股源自本能的渴望,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果然水对鱼来说,不亚于猫薄荷对猫。
心念一动,便再难抑制。我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唯有月光与水相伴。于是,我放下药篓,解开外袍,赤足一步步踏入微凉的水中。
初时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属于鲤鱼的本能便苏醒过来。我潜入水底,任由冰凉的水包裹全身,涤荡着连日来的疲惫与尘嚣。我舒展着身体,银白色的鱼尾,与月光相得益彰。竟分不出是是自身的鳞片,还是银色的月光透过水面在湖底投下晃动破碎的光斑。
一切如梦似幻。
也不知游了多久,直到胸口微微胀,我才轻盈地浮上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夜风。心情是许久未有的畅快。
忽然有些明白前世里那些“心情不好就去游个泳”的言论。游泳,确实能让心情好起来,扫去烦躁。
鱼尾拍打着水面,在山林中出清脆的声响。有时会忍不住顺着附近的虫鸣,来决定拍打的节奏。
还挺有意思的。
就在我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时。一股熟悉的清冽的莲花香气,毫无征兆地随风飘来,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我身体一僵,猛地转头朝岸上看去。
只见池边上那块最大的、被月光照得白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哪吒就坐在那里,曲起一膝,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条腿垂落,赤足轻轻点着岩石边缘。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红衣,皎洁的月华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连那总是过于澄澈的金瞳,此刻也似乎融入了月色的温柔,少了几分平日的淡漠。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片了然般的平静,仿佛我此刻出现在这池水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们隔着粼粼的湖面,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岸上,在寂静的月光下无声对视。夜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也吹动他额前的碎和我的湿。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三公子,你很闲吗?”
这话也太冲了。
只是我现在这样子,也确实不太好见人。何况我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如果以莲香来确认时间,似乎确实是刚来。只是他为何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座在那儿呢?若不是那独有的莲香,我是不是就永远现不了他了?
不过既然说出了口,那我是不会后悔的。
哪吒一愣,那双映着月华的金瞳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愕然,随即恢复了平静,甚至眼底似乎掠过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快得让我以为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我可不闲。”他回答得依旧简练,目光坦然地看着我,并未因我此刻的模样而有丝毫避讳,语气里带着微妙的笑意,“不过是巡山至此。”
巡山?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僻静的山谷。西岐大营的巡防范围,什么时候扩大到这深山老林的池子边了?这理由未免太过敷衍。
“哦——”我拖长了音调,“是巡山啊……我还以为又是路过呢!”
他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清。
“巡山路过。”
他说着,目光并未移开,反而坦然地看着我,“听到有声音,便过来看看。还以为是何人在此制造喧嚣……不想是你。”
“你……倒是会寻地方。”
闻言,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肩膀和脑袋,感觉脸颊有些烫。
“嗯……确实是个好地方。”
等等,我为什么要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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