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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
放学铃声撞在教学楼斑驳的墙壁上,喧闹像退潮般涌过走廊,又很快被暮色吞进老城区的胡同
李淮洲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手指无意识抠着书包带磨出的毛边——那根带子上周被酒吧後门的铁鈎勾破,他用胶布草草粘过,现在指尖还能摸到粗糙的胶痕。他没走,视线落在不远处栏杆旁的身影上,谢默肩膀上挂着黑色单肩包,白色校服在昏沉里亮得扎眼,目光却精准地锁在他身上
这已经是第三周了。自从谢默开始“缠”上来,李淮洲的日子就像被扔进了颗石子的死水。早上进教室,桌角总放着袋温热的牛奶,是进口牌子,包装上没沾一点灰;课间他睡觉,胳膊肘会被轻轻碰一下,擡眼就是谢默递来的笔记本,红笔圈出的重点,字看着有些凌乱,却格外的板正漂亮,比他自己潦草的字迹好看太多;就连放学,谢默也会绕着相反的路跟着,直到看见他拐进酒吧所在的暗巷,才停下脚布
李淮洲攥紧书包带,指节泛出青白。他和谢默不熟,开学也才两个月,更让他浑身发紧的是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这种差距像浸了冰水的布,裹在身上又冷又沉,他不明白谢默为什麽非要凑过来,把两人的世界搅得一塌糊涂
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後只剩他们两个。李淮洲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谢默走过去。经过对方身边时,他伸手攥住了谢默的手腕——那截手腕很细,皮肤暖得像阳光晒过的棉花,和他自己常年握麦克风丶擦酒杯磨出薄茧,又总带着点酒吧冷气的手截然不同
谢默显然没料到他会动手,脚步顿住,擡眼看他时,眼里带着点不解,“怎麽了?”谢默的声音很轻,清冽得像没被污染的水,和酒吧里客人的粗声粗气丶老板的不耐烦截然不同
李淮洲没回答,加重力道拽着人往三楼最里面的厕所走。那间厕所位置偏,水压不稳,常年飘着消毒水混着霉味的气息,窗户蒙着层灰,临近放学的时候没人来,李淮洲一把推开门时,门板“吱呀”响得刺耳。他松开手,自己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抵上冰凉的瓷砖墙——只有这样,他才能压下心里的慌乱,让他稍微站稳些,不至于被那句没说出口的“为什麽”压垮
谢默站在他对面,背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昏沉光线,李淮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着的眼睫很长,挡着眼睛,厕所里很静,只有窗外飘进来的风声,和同学们在走廊的吵闹——李淮洲的呼吸又急又乱
李淮洲攥了攥手心,先开了口,声音发紧:“谢默,你到底想干什麽?”他没敢看谢默的眼睛,目光落在对方的鞋子
“早上放牛奶,课间借笔记,放学跟着我……我们很熟吗?你就不能离我远点?”
最後那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像在掩饰什麽。其实心里还有更沉的话没说出口:你这样跟着我,不怕被我身上的“脏东西”染到吗?不怕班里人说你跟“在酒吧做那种事的人”走得近吗?不怕你爸妈知道了,让你离我远远的吗?
谢默没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站着,手指慢慢松开,又攥紧钢笔。他微微歪了歪头,好像在认真琢磨李淮洲的话,又好像在心疼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过了大概十几秒,谢默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没掀起波澜,却让李淮洲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像在等一场早就预料到,却还是怕得发抖的暴雨。
又是一阵沉默。李淮洲的心跳越来越快,胸口像揣着只乱撞的兔子,连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正想再追问,把那句“别再缠着我”说出口,就听见谢默的声音落了下来,轻得像风,却每个字都砸在他心上,砸得他浑身发僵
“因为我喜欢你,我以为很明显”
李淮洲整个人都定住了,像被突然泼了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底。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喜欢”,更别提是谢默这样的人。这个人干净丶优越,和他这样的人说“喜欢”,荒唐得像客人酒後说的胡话,却又真得让他发慌
最先冒出来的是慌乱。“你疯了?”他下意识往後缩了缩,後背抵得瓷砖生疼,声音发颤,“我们都是男生……而且我……”他没说下去,话里的停顿像道伤口——“喜欢”这两个字,变得像根针,扎得他生疼。
紧接着是更深的自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校服领口松垮,露出锁骨处一道淡褐色的疤,是上次被醉汉推搡时蹭的;手腕上有圈浅红的印子,是昨晚客人攥出来的;书包里装着皱巴巴的歌词本,还有半盒没吃完的廉价饼干——那是他今天的午饭。再想想谢默,穿着一尘不染的校服,手里攥着昂贵的钢笔,未来明亮得像晴天,而他,只能困在生活的阴影里,连明天会遇到什麽样的客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哪是差距,根本是云泥之别,谢默在云里,他在泥里,稍微靠近点,都像在玷污对方
“不行。”李淮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得又快又坚决,像在跟谢默划清界限,又像在拼命说服自己,“谢默,你别开玩笑了,我……我不喜欢男生。”他顿了顿,喉咙发紧,声音低下去,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我不是同性恋,别缠着我。”
谢默没动,也没反驳,只是慢慢擡起头。借着昏沉的光线,李淮洲能隐约看到他的表情——没有生气,也没有退缩,眼里只有一种执拗的认真“我没开玩笑,也不想找别人。”谢默往前挪了一小步,距离李淮洲更近了些,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吓走他,“你不用现在就同意,让我跟着你,行不行?我不烦你,也不碰你,就远远看着。”
李淮洲想立刻摇头,想把“不行”这两个字狠狠砸过去,想让谢默赶紧走。可他对上谢默的眼睛——那双平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没有嫌弃,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喜欢,像酒吧里难得透进来的一缕月光,温柔得让他不忍心推开。他也知道谢默的性子,看着对什麽事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执拗
僵持了足足半分钟。李淮洲後背被瓷砖凉得发麻,手心攥出了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终于泄了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带着点认命的无奈
“随便你,别太近。”
说完这句话,李淮洲没再看谢默一眼,猛地推开身侧的门,几乎是逃一样地往外走。脚步快得踉跄,书包在背後晃荡着,撞得他後背有点疼,却没敢停下。他能感觉到谢默没有跟上来,可後背像被两道视线盯着——一道是谢默的,暖得像阳光,却烫得他不敢回头;一道是自己身上的阴影,冷得像酒吧二楼的房间,缠得他喘不过气。
走出教学楼时,天已经暗透了,巷口的霓虹灯亮了起来,红的丶绿的光映在地上,像摊开的烂泥。李淮洲攥紧书包带,往酒吧的方向走——老板肯定已经在等他了,今晚的“客人”据说很挑剔,他得早点回去准备。路过巷口的玻璃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没看见谢默的身影
消失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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