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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第十章

这一宿睡得不踏实，雀儿搁炕上赖了半天，干脆直接赶了个晌午饭。

前厅地当间（中央）是空的，只有摆饭时才会放一张长条桌，白中夫居上首，下首两溜便是金刚们外加那两姐弟。不过今日不知怎的，桌上只有老大老二尴尬地坐个对脸，菜却已经动了一半，看样子也不用再等谁了。

雀儿自然地坐到大哥身边，问：“咋就咱几个在呢？他们都哪去了？”

阎鹏递了双筷子给她，依次回答：“大当家不想见风，说这两天先带着少当家在屋里吃；老三上厨房了；老四老五一早就下山砸窑去了。”

“砸窑？砸谁的窑？”

“老祝家呗。”

“这麽快就去了？”

“早去早回，万一大雪封山，不得预备足兴儿的麽。”

“那这也太快了，不说不好打麽，我寻思咋的也还得准备两天呢。”

老二本来安静吃饭，一耳朵听见雀儿嘟囔，偏就笑道：“咋的了雀儿？惦记老四了？”

“别瞎白话，啃富（吃饭）堵不上嘴，恁欠儿（爱管闲事）呢？”

“你看，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二哥不也是关心你麽。我跟你说，搞对象上你要有啥不懂，就问你二嫂去，她可老厉害了。”

“老二！”

阎鹏阴沉着脸怒斥一声，倪广文怕没怕不知道，反正雀儿在旁边吓一激灵。不过正好她不爱看对面的那张脸，加之脚下便是昨晚糟蹋过人的地方，一想起来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胡乱吃了两口，也就搭讪着出去了。

谁料说曹操曹操到，刚出後门几步，就只见老二屋里探出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可巧对方也一眼逮住了她，觑着四周无人，忙冲她招招手。

雀儿朝身後看了看，疑惑地一指自己的心坎。

那边则紧点了两下头，手也几乎晃荡出残影来了。

雀儿不解地走过去，隔着两步远，问：“你叫我干啥？”

门里的人腼腆一笑，递出根炉鈎子（收拾炉子用的工具），说：“那啥，我想拿它烫个头，一个人又不敢整，你帮帮我呗。”

雀儿动也没动，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会。”

“我告诉你咋整，一点儿也不费事。”

“你等老二回来叫他帮你整呗。”

“别的，我不想用他。”

“为啥？你跟他还客气？”

“不是客气，但就是，不太好。好妹妹，你比他手巧，就帮帮我呗。”

雀儿被她缠得直起鸡皮疙瘩，暗赞果然是舞女出身，撒起娇来就是不一样，自个儿还没觉味儿呢，就已经鬼使神差地答应一半了。

“这玩意儿能好使吗？”

“能，估计跟卷发杠差不多，就是细点儿。”

“那你得快啊。”

“快，也就几分钟的事儿，我保证不耽误你。”

雀儿抱着手臂跟在後头，一进门就有股奇异的味道，说香不香丶说臭不臭，陈设布置也比别的屋花哨些，诸如旧皮箱丶衣帽架丶梳妆台等等，也不知从哪淘换来这些格格不入的东西。

“妹妹你先坐哈，等我把它烧热了，你帮我举着就行。”老二家的嘴上说着，一眼扫见雀儿奔炕头去了，慌忙叫道：“别别别！别坐炕上！那啥，我起得晚，炕还没收拾呢，你看这乱码七糟（乱套）的。这有椅子，你坐这儿。”

雀儿无语，心想你不说，我还真就啥也没注意。如今掀被子一捂，反而露出一团交缠的衣裤，和一些压根儿不该上炕的东西。譬如那是啥？香炉跟蜡烛？那又是啥？驱马用的鞭子？这俩人再好吃懒做，也不至于邋遢到如此地步吧？

雀儿如是想着，再看她悄手蹑脚，捅个炉子跟放炮仗似的，不禁更看不下去了，接过来替她烧红以後，就站在近边看她把头发小心翼翼地缠上去，但凡手挨近一点儿，必要哭急尿痒（哭唧唧）地哼哼两声。

得，看这架势，没个几十分钟是完不了了，这要是待会儿老二进来，看见她细致百牙（认真）地充当丫鬟，还不笑话死她？

哟呵？还说不惦记老四？这不我刚说完你就来了吗？咋样？你二嫂给你支啥好招儿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二那瘪犊子非这麽说不可。

“雀儿妹妹，你手酸不？要不然咱先歇会儿？”

“不酸，你赶紧整。”

“雀儿妹妹，你要是叫不惯我二嫂，可以叫我玉蝶姐，这是我以前在山下的艺名。”

“……”雀儿想象了一下蝴蝶在花丛中起舞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

接着，长久的一阵无话过後，麻雀的爪真累酸了，蝴蝶的触须也终于打成了小卷。倪广文不知为什麽还没回来，这对她俩来说倒都算幸运。

刚烫完的头发很热，且热得不均匀，玉蝶心惊胆战地梳理着，又因为镜中的自己好看，时不时咧开红唇一笑。

“你烫不妹妹？要烫我帮你整。你脸小，烫完了肯定好看。”

“拉倒吧，我可不整，一股燎毛味儿，真成了烧家雀儿了。”雀儿说笑着把炉鈎子杵到一边，因惧怕老二回来，便着急说要走。

“等会儿等会儿，你帮我这麽大一忙，我还没感谢你呢。”玉蝶夸张地从抽屉里划拉出一堆首饰，有值钱的丶也有不值钱的，双手捧到雀儿跟前道：“这都是我上山时带来的，你要不嫌旧，就挑几个吧。”

雀儿眼前一亮，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这麽多好看的东西，可想想这跟她平时的装扮实在是不嗒噶（配套），未免遗憾地缩回手道：“我不要，要了也没处戴去。”

“哦……也是……我的衣服你八成也穿不了……”玉蝶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哗啦”一声将首饰撒到炕上，然後另从炕柜里翻出来几块布，说：“那这些你拿走吧，这都是二爷弄来的，我啥也不会做，放烂了白瞎了。”

“我也……”雀儿下意识地仍要推辞，但又一想，不对啊，她会做，而且做得还挺好呢，于是坦然接在手里，摸着布面上细细的纹路，很快便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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